李是也不知道的是,哥哥李是非对母亲的去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的平淡,相反,他对母亲的离去心里非常愧疚,而这一切,都缘于唐大群。
在母亲被宣告突患脑溢血时,他就认为主要原因是唐大群,但唐大群说:“不是你要我去看他们,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呢?如果说害,还是你这当儿子害的。”
“我让你去,是作为当儿女的孝顺,没让你气她。”
“明知道我和她关系不好,还让我去,不是你是谁?再说,就算我去了,以我和他们间的关系,看一下能表示得了你的孝心?”
李是非无话可说了,也不想说。相反,唐大群警告李是非:“我跟你说,你娘在世时,我从来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也就不用尽心,至于你,这么多年跟前跑后的,累死累活也就算了,还让我跟着你受了那么多白眼,你想干什么我不赞成但可以反对,你那个弟弟平常待在城里,出钱出力的让他多做点,合理合法,别什么都你自己去出头。”
“话是这么说,这么些年,是常不在了,不都是老三在出钱吗?”
“你们家两个老东西能吃能喝能吵的,自己还养活不了自己吗?看你弟那个抠样,我就不信他们能给多少。”
“据说每个月都给一千。”
“据说?你看见了?还不是说给我们听的?天下只有你这样的蠢猪才信。”
奇怪的就是,以李是非一个乡镇干部,居然被一个农村妇女指挥得得心印手,这里面自有蹊跷,最大的一点莫过于当年的建房。有了点小钱的李是非只想改造旧房,唐大群不同意,人人都往热闹的地方挤,住到镇上是她的梦想,而且极厌恶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说看到他们的苦瓜脸会短寿。李是非倒不讨厌父母,住到镇上他自己上下班也很方便,更主要的可以赢来家庭和睦,是件好事。现在看来,唐大群的决策无疑正确,当年花二十多万建房子的地方,随着形势的发展,也成为集镇的中心,有人出过二百六十万想买他们都没答应,也就是说,他们的房子至少超过二百六十万了,那些钱握在手里,该多么动人?他佩服唐大群的远见。这当然不是远见,唐大群也不可能有远见,她只是不想住在山里罢了。另外一件,李是也倒是听说过,不过没有得到印证。当年,年轻的乡镇干部李是非到下面蹲点,住在一个学校里,时间长了,被一个年轻女老师爱慕,尽管李是非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人家女老师不在乎这一点,她喜欢的是李是非的人。唐大群知道了,提了把菜刀,直接去了学校,吓得女老师一个星期不敢在学校露脸,而且,每晚还把菜刀摆在床头柜,也吓得李是非不敢回家,到最后通过好友的协调,李是非磕头认错并保证决不重犯才算罢休,至此,李是非从家长的位置换下来,成了副家长,而且,什么事情都得由唐大群说了算。
唐大群开店,也是李是非最初做乡镇文化工作的缘故,后来李是非换工作,摆在楼下的文化用品没有了市场,就成了积压品,换作别人,早低价抛售或销毁了事,唐大群不干,说既然花了钱的,总要把本拿回来才合算,就这样,李是非把这些用在了母亲的追悼上。难道她断定母亲会早早过世,这也叫远见?
李是非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什么分?不是花钱的吗?”
“老三的朋友送了那一大车,也没要钱。”
“没要钱是他的面子,我的花了钱,就必须算进去,记着,这些最后都要算上去。”
“对了,取点钱出来,万一老三带的钱不够,我们也花点,这样不至于丢面子。”
“取什么取啊?实话跟你说,家里那点钱要用的地方很多,不能丢在这样一件事情上去了。”
“这会有亏的吗?”
“就你们那排场,咋就知道不亏?”
“娘就这一回。”
“难道你还想两回?”
李是非当初的想法也是和李是也一样,要把母亲的丧事办得轰轰烈烈,所以很尽力,母亲在世时一直对自己好,当儿子的怎么做好也不为过,但是,唐大群不支持,他能有什么办法?
李是非不吭声了。去洗了澡,才坐下来,困劲就上来了,也难怪,五十好几的人了,在外跑了一整天,累得筋疲力尽,就在沙发上小卧了一下,唐大群不错,弄了床毯子盖时,李是非醒了过来:“不行,答应了老三,我得去替换他了。”
唐大群不干了:“累成这能样还跑什么跑?累垮了身体是我来照顾你还是他来照顾你?告诉你,你平常三天两头往家跑,他回来过多少次?现在尽尽力又怎么了?他就不是你娘的儿子?”
“说过的话收不回来。”
“你给我说过的话又兑现了几回?”
李是非就这样留在了家里,当然,他没有立即睡觉,而是坐在床上,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把要请的同事列了进来,关于是不是请镇长和书记的事也进行了研究。
“这种事请领导不合适,如果是红喜事就罢了。”李是非犹豫了好久把写好的名字划掉。
“至少要请一个。”唐大群反对,“你那个弟弟不是在高校当老师么?要是到时他来一个什么官儿,你这边什么领导也没有,你会没面子。”
李是非还是犹豫。
“白喜事不也是喜事吗?哪家没有老人,再说,他们父母过世、儿女结婚你不都随了礼的吗?怎么就不能请?”
李是非想了想,重新又在书记和镇长的名字画了钩。
唐大群想了想又说:“还有,我们家的亲戚,凡是有往来的都要请,到时我告诉他们客气点下礼,等你娘上了山,再好好算一下,凡是我们亲戚送的礼都得拿回来,不能便宜了老头子和你弟弟。”
李是非说:“这话多余,农村规矩,谁亲戚随礼归谁,要还礼的。”
两个人的会议在唐大群轻微的鼾声中结束了,但是,李是非有点睡不着,说实话,他觉得有点亏欠李是也,又好像没有哪里对不起他,老二不在了,母亲不在了,剩下懦弱的父亲,假设有一天身体也不行了,兄弟两个还得共同来照顾,自己可以多出些力,钱的事,如果李是也能够爽快,最好不过。
他看了看身边睡着的唐大群,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叹息一声,拉了灯,默默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