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帝朱由校到底还是个年轻人,没有他祖父万历皇帝那几十年不上朝也稳如泰山的心境,罢朝七日后他就坐不住了。
免朝的这七日里,表面上风平浪静,皇帝大人好像也不是很生气,还是沉醉于自己的木匠工作,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在朝廷里混的这些大臣们谁都不是傻子,在朝廷里混了大半辈子,跟着姚宗文瞎掺和的浙党大臣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说到底,跟着姚宗文掺和的浙党同僚们原本只是想拿死人张居正开涮,否定张居正之前做的一切,从而来肯定自我的价值。
这种贬低他人来提高自己身价的把戏也是老传统了,历朝历代都这么干,有这么一个现成能实现自我价值的法子,那些平日里想法设法想要在皇帝大人面露露脸的大臣们自然是不愿意放过。
再说,拿张居正开涮又不能他们先提出来的,他们只不过是追寻那些成功先辈的足迹而已。
在万历朝大家就是这么干的,万历皇帝还相当的支持,但凡参与露脸的都实现了自我价值,还被万历皇帝提拔了。
无数成功先辈的光辉不断的鼓舞着他们,榜样的力量是伟大的,再说张居正大人已经死了多年,活人不好得罪,死人还怕什么。
很明显,这是一条损人又利己的青云之路,骂骂死人就能提高知名度,不干他一票怎么对得起黎明苍生,怎么对得起无数开创了先例的前辈们。
于是,当姚宗文提出要拿死人张居正开涮的时候,浙党大臣们义无反顾的参与了进来,还当即表示,此乃是为正义代言!
其事情的本意是批评张居正本人,而不是楚党,大家的公敌是张居正,那个万人敌张居正,一起批评张居正达到共同进步的目的。
就算张居正是楚党的老乡,此举会得罪楚党,但这都是小事,楚党是盟友,就算闹脾气,那也是三党的内部矛盾,三党一直以浙党为首,浙党是三党的核心,换句话说,也就是说浙党是三党的老大。
按照原先预想的,楚党闹点小别扭,那也是有什么话大家放到桌面下来说,这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批评完张居正实现了自我价值后,再给楚党一点好处,利用张居正大家实现双赢。
可事情演变成的结果,却大大出乎那些跟着姚宗文蹚浑水的浙党大臣们的意料,张居正没涮成,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楚党拉张居正一把是因为张居正是楚党的老乡,老乡情节可以理解,这在浙党的预料之中。
而东林党也进来凑热闹。浙党也是想过的,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东林党的各位大人是出来跟他们唱反调的。
浙党的诸位大人们记得很清楚,在万历朝批评张居正时,东林党的各位大人们下手可是丝毫没有手软,怎么这会儿竟然会拉张居正一把,实在是很有拉偏架的嫌疑。
根据可靠消息透露,这七天里,吏部与户部十分的忙碌,一天都没闲下来。
浙党的诸位仁兄们听说了这个消息,连忙使唤人去打听消息,有门路的就拖亲戚、走关系、往吏部、户部两头跑探点风声。
吏部尚书张问达府门上的门槛都被前来上访的宾客踏破了,户部尚书李汝华的府上也是一样,这几日送礼上门的人多了起来。
特别是夜里,总有几口不知装着什么的大箱子堵在后院,从子时开始等,一直等到寅时。
只不过,两位尚书大人的后门也不是好进的,收不收礼都是次要的,问题是收了他们的礼,那就明摆着跟东林党作对。
那往后这个部长可就不好干下去了,尤其是吏部,都是东林党的人。
两位部长的后门是不好进的,眼看着就要掉饭碗了,掉饭碗的事情那是绝计不能马虎的,总不能都已经几十岁了在鼓励自己别灰心,不过是重头再来。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排在张府与李府后门准备送礼的仁兄们,带着礼单,命挑夫们把这一项项沉甸甸的大箱子,挑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个地方,比起吏部尚书张问达的府上更繁华,比起户部尚书李汝华府邸的地段更好,是京城的黄金地段,正是奉圣夫人府。
都第六天了,想要送礼疏通关系,却没有门路无路,两位部长是铁了心不肯开门,再过一天就是来不及了。
既然两位部长大人不给活路,那就另寻他路,思来想去,还是先给魏公公送礼搞好关系,有什么事先给压下来在想想办法。
当天夜里,赵南星的府上灯火通明,奉圣夫人的府上一样灯火通明。
当然,这次倒霉不仅是浙党的各位同胞,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着这一基本东林党规。
平日里一个跟着东林党作对的逍遥派大臣们也免不了卷入此事。
可逍遥派没有资本去给魏公公送礼,又拉不下脸主动去投靠一个太监。
但没门路有没门路的办法,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没办法找人打点关系,那就找神明打点关系,在贡献了一份香火钱后,根据收钱就办事的自我安慰原则,逍遥派的诸位仁兄相信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但他们没有顾虑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专业,专业很重要。
这就很明朝的户口制度一样。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的业务太广,既要保佑信徒长命百岁,又要帮人消灾免难,有时候还要负责计划生育工作。
如此之多的人需要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去拯救,想来这个长队也能从东安门排到西安门了,等观音菩萨接手这个业务,诸位大人早就下课倒台了。
只能说,急于改变命运的诸位同仁们拜错了码头,想要保住官位,拜菩萨是没用的,得拜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管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那才有用。
不为什么,就两字,专业。
首先是根据道上的不成文规定,这个法号的名称越长就说明道法越是高深莫测,道行也就更高,正因为道行高,才会身兼数职。
其次,万寿帝君朱厚熜在飞升上天之前,那是在朝廷里面混的,这个叫专业对口,不会出现牛头不对马嘴的情况,这是特殊渠道,是不需要排队的。
拜这样的人物自然是要比拜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实惠的得多,但很可惜,逍遥派的诸位大人到底还是拜错了码头。
这就好比,想要生儿子,结果去拜财神爷,跟财神爷说自己要子孙满堂是一个道理,因为专业不对口,求的事情自然也就办不成,也就是所谓的心不诚。
寅时,承天门前百官们正陆陆续续的赶来,逍遥派的大臣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而浙党的诸位大人们以姚宗文为首,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商量着。
这时楚党的各位大人也陆续的往承天门赶来,浙党的诸位大人们便习惯性的打了个招呼,以官应震为首的楚党官员们却是人人沉默,不像以往一样热情的打招呼,只是在沉默中相互交往着眼色。
承天门前一片沉默,直到远处一乘二人抬的蓝顶官轿慢悠悠的赶来,官轿落地,轿帘被掀起,左都御史赵南星从官轿中走出。
赵南星刚走出骄子,便有一班大臣们迎了过去,楚党的各位大人们也跟着过去凑了热闹,还与东林党背景的官员们有说有笑的。
浙党的诸位大人们搞不清这一状况,还以为是楚党打算反水,开始焦急不安起来,站在一旁的姚宗文用着眼角的余光观察到了这一幕,一边安抚着诸位浙党同胞,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同时他的嘴角快速闪过一丝笑意。
不等浙党的诸位大人上去质问楚党的兄弟为何对自己使用冷暴力,钟鼓司的宦官敲响了钟鼓,钟声悠然响起,百官上朝的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