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妙子小姐一出去,目暮警部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保三郎的打算。
“铃木小弟,如果能证明被害人对豆垣小姐有胁迫行为,你是准备按紧急避险过当起诉吗?”
保持了将近一个多小时跪坐的坐姿,保三郎终于坚持不住,向后一仰,像个咸鱼一样瘫在了榻榻米上。听到目暮警部的问话,保三郎奇怪地问:“不是……为什么我要起诉妙子小姐?”
目暮警部闻言也是一愣:“你和案件牵扯这么深,连询问都参与其中,还打算把案件推给别人主检?”
看着目暮警部的反应,保三郎觉得很是有趣。因此他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继续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嗯?我什么时候说过妙子小姐是凶手?”
“喂喂,铃木小弟,你不要逗我了行不行啊?妙子小姐都认罪了……”目暮警部面露苦笑,然后话说一半,突然又变成了一脸震惊:“等一下!你不会说其实岛崎先生才是犯人吧!”
“噗!”
也不知道目暮警部那一瞬间脑补了多少狗血剧情,连最没有可能的岛崎先生是犯人都出来了……
“看你都想到哪里去了!也罢,趁着高木刑警还没来汇报,我来给你总结下案件。”
保三郎坐直了身体,拉过了矮桌,示意目暮警部坐到他的对面。
“先把不在场证明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丢到一边。我们不是侦探,不应该先锁定凶手然后找线索证明他是凶手,那样很容易陷入误区。只有从证据出发划出有犯案可能的人的特征,然后才根据这些特征划定嫌疑人的范围。最后做相应的搜查找出各种证据、证言确定最后的嫌疑人。因此我们首先要分析,我们到底掌握了那些证据。”保三郎停了一下,对着目暮警部打趣道:“说道这里,我不得不很遗憾地和您说,目暮警部,如果不是我无权决定你的工资,你下个月的工资评定一定会有好戏看了。”
“嗯?”
“现场在不久之前还作为摄影队的取景地,所以毛发指纹之类的线索没有意义也就罢了,我不清楚您作为一个老练的刑警为什么有这么多基础的取证都没有做!”
“其一,血书。我之前也和你说过了关于血书的疑点,没有立刻联想到血浆不是您的问题,但是血书的字迹鉴定呢!?”
“其二,尸体的解剖。在发现尸体和我吩咐高木刑警将尸体送检之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我刚才在审讯时说的话是诈他们的,但如果当时有尸检报告呢?从被害者被杀到警方到达,满打满算只有两个小时,尸体的核心温度都还没降到室温!理论上可以得到相当精确的死亡推测时间!另外,刚才妙子小姐的证词你也听到了,她的动作是‘下意识地乱挥’!这样造成的伤害往往是割伤而不是贯通伤!那么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其三,对案发现场到民宿距离的丈量。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据说九点四十五才出发前往神社的岛崎先生,如何做到十点钟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了现场、重新以安西先生的样子出现在民宿!如果那么短时间就能清理好现场,还顺便打了个来回,上过厕所的人明明也有犯案的机会!”
“其四就是凶器小刀。我国对刀具有着极其严格的管制标准。摄影队更是应该为了保护演员,不应该使用开了刃的刀具。那么到底是谁将这种管制品堂而皇之地提供给摄影队作为道具使用的?”
目暮警部听着听着,汗都留下来了。其实保三郎所说的他不是不知道,因为那都是警方办案的标准流程。但是因为看到毛利老弟那个“名侦探”在场,他下意识地觉得犯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所以忽略了证物的采集……
保三郎拍了拍目暮警部的肩:“别放在心上目暮警部,我就是开个玩笑,我相信你只是急于抓住凶手而疏忽了,即使我不提醒等结案的时候一定还是会补上的。那么我们话归原题:证物。我们现有的证物其实只有两个。首当其冲的便是刚才我最后提到的小刀。”
保三郎停顿了一下,问了目暮警部一个奇怪的问题:“目暮警部,你要是准备去逮捕犯人,会不带手铐么?”
目暮警部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肯定不会!”
“同理,哪有蓄意杀人的罪犯连凶器都不准备的?由于小刀是妙子小姐带到神社来的——这点妙子小姐供认不讳。也就是说除了妙子小姐本身,其他人蓄意谋杀的可能性非常小。所以小刀给我们带来的证明是:除了妙子小姐,其他人在案发前没有杀人计划。”
“第二个是我审讯完那智先生之后和你提到过的,血书应该并不是被害人的血液写成的,而是使用的血浆。”
“那么问题来了……从岛崎先生、那智先生甚至是外部犯的角度来看,明明没有计划到连凶器都不带,为什么偏偏要携带难以入手的血浆过去?能用来干嘛?这根本解释不通,所以暂时把他们从血浆的持有者候选里排除。接下去我们再来看看有可能有杀人计划的妙子小姐。她为什么要使用血浆留下血书?如果只是为了栽赃嫁祸,为什么不直接用被害人的血就好?她又不可能料到后面会有一个岛崎先生来帮她善后。所以妙子小姐携带血浆的猜测也完全解释不通。这样看起来似乎没有人有使用血浆的理由了?”
“当然不是!把你的思路逆转过来!为什么使用血浆的一定是犯人?明明在现场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被害人!”
目暮警部惊讶地张大了嘴:“等一下铃木小弟!你的意思是说!”
“没错!”保三郎点点头,“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无论如何荒谬那都是真相!”
“被害人早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将妙子小姐的精神逼入绝境,又定下一个她绝对不能接受的死线和要求,这样无路可逃的妙子小姐的对策其实是能够预料的!只要在贴身搏斗中引导妙子小姐刺向藏在衬衫下的血浆包,就能形成被害人中刀,倒在血泊中的假象!”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威胁者会一反常态扑向持有刀械的被威胁者!而手上的血浆也是假装中刀那时候粘上去的!”
目暮警部可能是被保三郎突如其来的气势镇住了,说话也有点结巴:“可是……可是,被害人为什么要费了那么大的劲演一出戏呢?”
“如果目暮警部你熟读各种侦探类故事的话,分析到这里最容易联想到的应该是被害人想要借假死来实现什么阴谋。但这可能性很小,因为现实不是‘风雪山庄’模式,是‘开放场景’。不说根据那智先生的证言,被害人有和那智先生在十点半见面的计划,妙子小姐要是直接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怎么办?他的伤是假伤,警察或者救护人员一来就会暴露。”
“因此,他需要的只是被刺重伤这一‘事实’。考虑到安西的前科,不难想象他是想以此作为更加致命的威胁材料让妙子小姐更加服从于他。为此,他需要一个证人……或者比证人更加可靠的摄像机。”
“证人需要时效性,没有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出现过的人,事后声称自己目击了现场是没有威胁效力的。而真要是证人出现在妙子小姐面前过的话,妙子小姐连那种难以启齿的问题都回答了,没必要为这个人遮掩。”
“所以只能是摄像机!“
“由此,从证物开始的拼图,我们只缺少最后一个拼块:如果我们能在小树林里找到白天摄影所使用过的机位之外的,架设过摄像机的痕迹,甚至干脆就是摄像机本身,整个思路就可以得到证明。而这最后一片拼图之前我已经委托高木刑警进行搜索。”
保三郎望向门外。
现在已经是深夜四点,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
“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等待。等待新的线索破除我们眼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