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太宗年间,天下初定。
山西太原府北三百里有一座高山,名曰空明,此山挺拔险峻,风景秀美,最高峰凤玺峰,拔地千丈,高耸入云。
峰南麓半山腰接一方天然石坪,方圆十余丈,宽阔平坦,是为孔雀台。孔雀台西临悬崖幽潭,东有一条折曲石径通向一处宫阙,是名玄天宫。玄天宫殿宇林立,房屋千间,正是武林名门玄天门所在。
东方露出鱼肚白,神州大地曙光乍现,空明山即将迎来朝阳。
自玄天宫里走出一老者,此人年约五旬,身高九尺开外,穿一身青色长袍,斜挎一柄长剑,身后背了个黑布包裹。往其脸上瞧,只见他面似重枣,眉目刚毅,神色凝重,好似有满腹的心事。
原来此人正是玄天门的掌门石云天,江湖人称“北侠”。此番下山是为寻找女儿石美玉的,美玉已离开玄天门一年有余。
五月天时,四川青城县郊外树木葱翠,草长莺飞。山间丛林里,有一伙猎人正在穿梭游弋。
为首一人名叫孙忠,三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身粗布短衣,体型瘦削,面色泛黄,好似久病初愈。他手里握着一把三股托天叉,右靴子筒插一把青铜短剑,露出半截儿把手。
在孙忠身后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名叫王猛,身穿蓝色的粗布衣衫,蓄着连鬓络腮的胡须,手上握着一杆缨抢,背后还背着弓箭。二人身后又是十几个年轻的后生,各持刀矛,有人肩上扛着些山鸡野兔。
一行人朝前走着,王猛开口道:“孙大哥,今日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家了!”孙忠眉头紧锁,只摇头道:“不急!还没瞧见那畜生的影儿。”
王猛又摸了摸肚皮,憨笑道:“兄弟们饿的慌,明日再寻它如何?”说着回头朝另十几人道:“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一众弟兄齐声道:“是啊,孙大哥,我们腹中空虚,很是饥渴,明日再找不迟!”
孙忠叹了口气,只将手中钢叉杵在地上,抬眼望了望密林深处,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众人回了城,行到县衙门前,却见衙门口上聚集了一大拨人,围在一起好似看着什么东西,不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众兄弟心生好奇,由孙忠、王猛领着挤到人群最前头,这回抬眼望去,只见县衙告示榜上张贴了一纸告示,上写道:“即日起布帛、盐茶悉由官办,严禁民间私自贩卖,违令者一律严惩!青城县示。”孙忠看罢便是一皱眉!
王猛不识字,急问孙忠道:“孙大哥,写的啥子?”孙忠回道:“官府规定即日起布帛、盐茶一律由公家售卖,不允许老百姓私自买卖!”王猛闻听瞪大了眼珠子,错愕道:“那......百姓靠什么吃饭?”孙忠摇头道:“说的是呢!”
王猛来了性子,破口骂道:“这狗屁官府,只知道捞油水,却不管百姓死活,真是气死我也!”说罢便欲去撕那告示,孙忠一把将他拽住,强拉着拽出人群。
王猛气呼呼道:“孙大哥,为啥子不让我撕那狗屁告示?”孙忠狠瞪了他一眼,斥道:“撕它管啥用?弄不好可要惹上麻烦!眼下应当赶紧到李大户家一趟。”王猛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
孙忠遣散众弟兄,携王猛赶奔李大户家。李大户家乃本城有名的大财主李顺,其以贩茶为业,今年不过三十岁却已积聚起万贯家财,成为青城县首屈一指的富户。
李顺为人豪爽,仗义疏财,挥金如土,十里八乡但凡有难者只要开口皆有求必应,在当地威望颇高,笼络了大批义士。
孙忠、王猛兄弟都曾受过李顺恩惠,因此一直对其感恩戴德,此番见了官府禁止私贩茶盐之告示,最先想到的便是为李顺家送信。
兄弟二人拐过两条胡同,于城东一处深宅大院前停住脚步。抬眼瞧,只见那院墙有一丈余高,乾开两扇大门,刷着桐油光彩夺目,门上高悬着匾额,上书四个朱漆大字“紫气东来”。富庶之气,可见一斑!
孙忠叩打门环,有家丁开门,将孙、王二人迎入当院。家丁向内回禀,叫二人院内候着。
值此间隙,兄弟俩向院内打量,只见此宅院落宽敞,正前是高大的房屋,两侧绕以抄手游廊,通往后进院落。正屋前建着垂花的门庭,隔以五彩的影壁,绘大红富贵牡丹图,显得十分雍容华贵!
兄弟二人正啧啧赞叹间,此时从堂内走出一人,只见他身材高大,黄白面皮,通关鼻梁,一张阔海口,二目炯炯有神。王猛、孙忠一瞧认得,来者正是李顺。
只听李顺笑道:“啊呀,原来是二位哥哥来了!有失远迎,欢迎!欢迎!”王猛、孙忠抱拳寒暄,李顺又请二人入屋内说话。
孙忠只摆手道:“俺哥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几句话说完就走,不敢叨扰!”李顺呵呵一笑,问道:“但不知二位哥哥有何话说?”
孙忠清了清嗓子将要开口,却听王猛道:“俺俩方才路过县衙,那衙门口儿竟贴了布告出来,说以后盐茶、布帛全都要官办,不允许私买私卖了!”
李顺惊道:“噢?竟有这等事?”王猛道:“对呀!那浆糊还没干呢!”孙忠接道:“李兄弟,你是靠贩茶为生的,这回官府的规定可对你大为不利,你……你可要有个打算!”
李顺点了点头,说道:“嗯,我晓得了,多谢二位哥哥!”王猛道:“你知道就行了,俺哥俩告辞了!”李顺搭一请字,将王猛、孙忠送出院外。
李顺回到院内,背手踟蹰多时,竟一阵哈哈大笑!恰此时,又从屋内走出一人,只见此人身高过丈,生得膀大腰圆,正是李顺的姐夫王小波。
王小波问李顺道:“你因何发笑?”李顺直将经过复述一遍。王小波听罢不住点头,又问道:“那……你有何打算?”李顺牙关紧咬,眼中射出一股杀气,只道:“时机已然成熟!”王小波道:“此话怎讲?”
李顺道:“川峡豪民多旁户,蜀地赋役深重,民怨积深。而今,官府禁止私卖盐茶布帛,摆明了是巧取豪夺,必然导致百姓断了生计,对朝廷愈加不满,所谓官逼民反,正是举事之良机!”
王小波点了点头,说道:“内弟可有把握?”李顺肃道:“事在人为!”王小波咂了咂嘴,又忧虑道:“你在本地虽有些威望,但若想一呼百应,恐怕……”李顺哈哈一笑,说道:“姐丈无须担心,我自有妙计!”
恰此时,自游廊里蹦跳出一男童,身穿着锦花衣裤,头发乌黑,眼睛水灵,长得十分招人喜欢,原来是李顺的独子,名叫李雄,今年将将三岁。
李雄儿怀里抱了一只大花猫,走路蹒跚,边走边奶声奶气道:“爹,姑父,娘叫你们回去吃饭!”李顺见之面露喜色,一把抱起李雄儿,亲了一口小脸蛋儿,笑道:“雄儿乖!”与王小波说笑着,到后院吃饭。
酒菜早已备好,大姐李香、弟弟李义及妻子雷氏正在屋内候着。李香、雷氏二夫人不必多言,单说李义那小伙子今年将满十八岁,生得相貌英俊,自幼习武,有一副好身手。
见哥哥、姐夫回来了,李义上前招呼,一家人不分彼此团团围坐,共同吃喝。
当晚歇息时,雷氏哄睡李雄儿,与李顺道:“相公,今日白间你与姐丈在前院里谈些什么?怎么老半天不回来吃饭?”李顺多喝了几杯,只将心中想法告诉雷氏。
雷氏闻听吓了一大跳,惊恐道:“相公,咱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要谋反呢?官府不让卖茶,咱就不卖了呗,反正咱家的钱也够花。再者说了,造反可是要……要诛灭九族的啊!”说着竟啜泣起来。
李顺颇为不悦,直斥道:“你懂什么?妇道人家!快睡吧!”呵斥了雷氏几句,而后闭目盘算。古人讲夫唱妇随,雷氏虽不同意丈夫此举却也无可奈何,只有胆战心惊度日的份儿了!
翻回头且说整个青城县,自官府禁止私贩布帛茶盐后豪强地主趁机释贱贩贵,投机倒把,盘剥百姓,从中渔利。贫困农民丧失家业田产,众多小商贩断了生计。
官府设置博买务,低价购茶,高价卖米,广大茶农纷纷破产,断绝生路。是年,四川又爆发了一场旱灾,一时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见时机成熟,李顺、王小波以祭祀灌口二郎神为名,聚集百余茶农、贫民于都江堰二郎神庙。
灌口二郎神,俗称二郎神,是民间和道教、佛教的神祇人物。《西游记》和《封神演义》等小说称其名叫杨戬,是玉皇大帝的外甥。
他手使三尖两刃刀,额间多生一只慧眼,身边有啸天犬跟随,因斧劈桃山、斩杀妖怪被称为灌口二郎。
此外蜀后主孟昶死后,因其在蜀地颇有威望,被蜀地百姓以二郎神或是张仙等名义暗中奉祀。
借着祭祀之际,李顺痛陈当朝罪孽,并宣称自己是蜀王孟昶遗孤,今将承天命揭竿起义兴蜀复国,带领百姓脱离苦海。
众乡民大为信服,共举李顺为首领。李顺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各地贫民、义士纷纷投其帐下,不出十日便汇聚五万人马。孙忠、王猛等悉为其所用。
李顺、王小波率众顷刻攻陷青城县,其后攻克彭山。王小波顺势带兵北上,向江原进攻。江原守将张玘发兵反击,双方在江原城外展开激战。
义军作战勇猛,张玘招架不住突施冷箭,恰射中王小波胸口,王小波不顾箭伤继续作战,张玘抵挡不住,只得鸣金收兵,欲闭城死守。王小波率军杀入城内,将张玘斩落马下,可他终因伤势过重而殒命!
王小波死后,李顺继续领军作战,又攻下众多城池,最后一举攻克成都。淳化五年正月,李顺在成都建立大蜀政权,自称“大蜀王”。
义军不断壮大,惊动了宋太宗,急派王继忠为剑南西川治安使前往镇压。王继忠分兵两路,派人从东面堵住巫峡义军,又亲率大军向剑门进发。
是年五月,王继忠顺利通过剑门,而后集合各地宋军攻打成都,义军战死数万,成都终被破。兵荒马乱中李顺与家眷失散,只带着兄弟李义及李雄儿逃出城外。
在通往川蜀的一条大道上,石云天一脸风尘仆仆,正阔步而行。一年来他寻遍中原内地,却一无所获,这一回北侠奔向四川。几日风餐露宿,终于来到川峡大地。川蜀幅员辽阔,石云天倍感迷茫,又不知何处寻女?
正彷徨无措之时,石云天忽然记起离着成都不远的梓州有一座望秋山,山上有一家门派叫赤练门,在川峡一带颇有名望。掌门人江照壁为人忠厚耿直,与自己私交甚笃,正好前去打探。
打定了主意,石云天加快行走,直朝梓州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