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碗再一次掉在地上,摔得更烂。唐柔冷冷看了眼唐峰,冷冷对着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二人道“下去。”
他的话就如同一道圣旨,这两个人听后脸色都变得更加苍白,几乎逃命似的跑出去。
唐柔独自坐在一张桌旁,将酒爵摆好,掀去酒封,他喜欢细细品味酒香,于是绝不用酒坛子大口猛喝,那样的举动对唐柔这类文人而言,太过粗鲁,唐柔一向不屑于此。
于是,他慢条斯理的将酒坛子举起,又吹去酒爵上看不到的灰尘,一道细如丝线的清泉自酒坛慢慢滑入酒爵中。
酒爵很快满了,唐柔放下酒坛子,举起酒爵,对着昏迷的唐峰举了举,又对着空气举了举,一口喝下,厉声道“好酒!”
酒是好酒,唐柔为此专门差人去鸣凤阁处得来的‘碧海潮生’,据说那酒比西蜀特产的‘沧海笑’还要又劲道,可唐柔这一声吼,未免有些疏于儒雅,可真吓人!
不知喝了多少爵后,忽然仰天大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又何必管明天的事。”
他看着昏迷的唐峰,道“你说!我说的对吗?”
唐峰哪里听得到唐柔的疑问,他这问题自然没了回答。
唐柔又在自言自语了,他就像个疯子,无处宣泄自己的怒气,就只能对着空气,对着酒,对着房间,一个人痛饮,他从不需要朋友,从前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他只要自己活着,只要自己能在有生之年享受尽人生的欢乐便知足。
这欢乐中自然也包括酒。
酒,有时候也是一种力量,也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
酒,可以迷惑喜爱它的人。
不单单是表面的醉,还有心里的醉,通通都可迷惑住,让一个人暂时甚至永远的忘掉痛苦。
唐柔就是如此,他再一次经历了被同伴的背叛,于是当他找回唐峰时,竟然也不敢相信自己从今往后是否还有勇气像从前一样对唐峰好,他甚至以失去了对一个人好的权利。
他自出生起就独自一人,于是,直到死去之前也都会独自一人。
他很孤独,却又不得不去忍受。因为他以不再相信人世间还存在什么真情。
只要他以不相信,就压根不存在。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唐柔喝着酒,似乎又渐渐醉了。他本不是个容易喝醉的人,可如今不得不醉。
他笑着,眼中却流出泪。
他再一次对着房间自语“你本来就不必担心的,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你担心。”
他说着,眼中忽然闪过狠毒“不够!还不够!”他再哭,此刻却用劲擦干泪,恶狠狠的怒吼“唐兴双雄不够!唐门不够!杀手楼不够!武林盟也不够!”
什么都不够,什么才能够!
他的野心,他的贪婪,他的嫉妒……究竟要如何才能满足?
唐柔抱着头,使劲拽自己的头发,似乎要将自己整个头皮都撕下来”他莫不是真的疯了?
他果然是个疯子!
“今日错!明日错!何日不错!”
……
唐柔喝尽了酒,整个人非但没有醉,反而更加有精神,唐峰还没有醒,唐柔就以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如今……也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就这样走了,走之前甚至都没扭头看唐峰一眼,他或许直到往后还会有与唐峰见面之时。可如今,他却不得不离开。
他独自走在阴冷狭窄的道上,一直朝北走,一个人,孤零零,就像凄凉荒野中,一颗独自摇摆的树……
从今而后没有人在看到唐柔哭,更少有人看到唐柔笑。
他的心如同毒蛇一般冷,他不会在相信任何人,但他必须去找乐子来满足自己肉体上的需求,而他的精神呢?
他的精神以磨砺的几乎无懈可击。
他就像一个孤独的行者,对着未知的道理前行,沿途只有自己扶持着自己,直到半年后,直到他独自一人来到辽东,直到他看到了自己踏遍天涯海角寻找的东西,一个高大建筑物伫立在辽东,如同巨大的瞭望台,瞭望着君商王朝国都的方向,那个名叫‘杀手楼’的组织,竟就是唐柔最后的归宿……
辽东杀手楼
大都督高坐于殿中,身后两侧分别站着‘智囊’细鳞太攀与第一杀手‘绝命剑’傅安泽。
殿下正站着位身穿紫羽流星衣的书生。
“你来了?”大都督看着他,言语中没有丝毫情感。
“我来了。”唐柔抬起头与大都督对视,平静中透露威严。
“你还敢来?”
“我为何不敢来?”
“你难道忘记了,本座最得力的部下‘铁枪’徐阎王,是被你杀死的?”
唐柔显得有些惊讶“没想到,大都督消息如此灵通,我本以为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大都督冷笑,言语中充满了自信与轻蔑“那是当然,我杀手楼笼络天下情报,就连皇宫的很多事,我都知道,更何况是江湖事?”
唐柔道“你不该对我说这么多。”
他似乎在提醒大都督做人处事的道理。可是,大都督久经江湖,又怎会不明白这层含义:当你遇到一位阴谋家时,即便这个人是你同甘共苦的兄弟,也不能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无疑,唐柔认为自己就是那个阴谋家。
因为他很聪明,别人很普通的一句话,他都可以引申出三层甚至更多的含义。
“徐阎王已死,看来虽然还很有威风,可是人死如灯灭,即便徐阎王曾经再厉害,他也永远不会活过来。”
唐柔说这话时表情更加镇定,他难道不清楚,直面戳穿一个人的痛苦,会让那个人更加无地自容,倘若大都督此刻起了杀心,恐怕唐柔早以成为一具死尸。
饶是他暗器功夫天下无双,就连‘龙须孔雀’的唐峰都过之不及,但面对杀手楼一百多位高明杀手,想强杀大都督,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还听说,大都督未入杀手楼前,在江湖上也是很有名气的。只不过,进去杀手楼后,他几乎以没在出手过,任何一个人,只要过了二三十年的悠闲日子后,都绝不会在有昔日的锋芒锐气。
若单指杀一个大都督,唐柔或许还有把握,但杀了这个人之后呢?
他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别说全身了,恐怕最后唐柔还得落个分尸的下场。
大都督点头道“不错,倘若是陌生人,即便那个人对你非常友好,你也不能将自己的一切都说出来。这样做,无疑是最愚蠢的。”
唐柔道“那你还对我说这么多?”
大都督却忽然笑看着他“你来我杀手楼,难道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些话?”他的脸色忽然变了,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愤怒“你难道不知徐阎王已死?你难道不知杀他的凶手就是你?”
这个问题,大都督本来在刚才就问过一次,但那时的他面带笑容,此刻却以愤怒无比。
“我知道。”
“你知道?”大都督瞪着他,食指轻轻动了动,冷笑道“知道你还敢来?难道不怕我杀了你为徐大报仇?”
唐柔脸上没有丝毫畏惧“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杀死我,而是为了向你证明,我比区区一个徐阎王要有用的多。”
大都督的愤怒立刻转变为了大笑,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说出这笑话的人竟然是唐柔。
这个自诩天底下最具有智慧,最聪明的人竟然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你比徐阎王有用?”大都督冷然道“徐阎王是我部下中数一数二的天煞级刺客,你……”他上下打量着唐柔“算个什么东西?”
他举起一只手,几乎以打算不让唐柔继续说下去,以打算让唐柔死。
事实果真就是这样当大都督落下手掌的一瞬间,整个大殿的四面八方必然会同时出现成百的杀手刺客,到了那个时候,即便唐柔在厉害,也绝不会活着离开。
当然,他从未想过离开这里,当他来到辽东,当他来到杀手楼,他就以决定留下来。
唐柔不会走,因为他以走投无路。
唐柔更不会死,因为正如他所说,大都督绝不会杀他,他远比徐阎王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