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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老黑

我是个自卑而有半分好强的人,罗北是安静而柔和的,他也有一丁点自卑,大概来自于家庭,不过影响不大。

老街附近的中学就一个,曹行中学,街上和兴酒家老板的女儿王敏也在这个班级,她不按校规扎头发,总是披散着。我刚来到这个班级的时候,她就开始和另两个女生说她知道一个惊天大秘密,扬言我根本不是罗北的亲妹妹,是捡来的,街上人都这么说。

三人帮一下子就把这个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我是个插班生,该结伙的都已经有伴了。流言蜚语最伤人,没有人愿意多余来搭理我这个是非之徒。每每三人帮走过,我都想一拳头扪过去,可是她们只是背后放冷枪,从没当面说过,我没机会爆发。

罗北不算是五官精致,但整个人的相貌很温柔,尤其是他皮肤白如牛奶,写得一手好字,成绩好又爱打篮球。在小时候容易成为暗恋对象的男生大概有几点特征,长相帅气阳光或是安静冷冽,性格开朗活泼或是安静文艺,特长音乐或是成绩好,爱好看书或是打篮球,一般打篮球的更容易被暗恋上。这几点随便匹配一下就是一个暗恋对象的样子。

罗北很幸运,我很不幸。最可怕的是三人帮里有个嘴巴特别大的杨青青喜欢罗北,她每次路过我都要撞一下我的课桌,我没有什么忍气吞声的优良习惯,有“仇”必报!每当这时候我都想站起来给她一巴掌,但罗北总是在后桌拽住我的校服。

杨青青每天很早就等在校门口想给他塞瓶牛奶,但都能看到我跟在身边,自从知道了她的秘密之后,不,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大胆而明显,全校都知道她的心事。自从这以后,每次进校门我都故意大喊一句,“哥哥!放学我要吃马蹄糕啊!你可得看住了!别被大嘴巴吃了!”然后忽略她的冷眼,直奔小卖部去了。我决心每天刮一张刮刮卡,直到中一百万,有钱了我妈就能回来了吧,有钱了北晴姨就不用再那么辛苦,很可能我也可以在城里买个房子。

罗北从不理会,只是还给她说,“你留着吧,我和妹妹想喝的话会自己去买的,我不能背着她自己偷喝。”所以可以想象杨青青有多么讨厌我,但罗北处处都在告诉同学们,“顾罗柔就是我顾罗北的亲妹妹”。

我就这么桀骜不驯地过了初一,成绩平平二十多名,没有朋友,每天跟着罗北后面混。初二时,罗北的成绩还是很好。砸店的凶手至今还是没有结果,北晴姨住院的第二天,我和罗北就讨论,那些混混是开车来的,砍刀肯定是藏在了车后备箱里。我们俩就经常趴在每辆车的后备箱看,是否有大砍刀,找了一年了也没有发现。店面早就重装,还是红红火火地开着,北晴姨也早就痊愈,她开始操心我的学习。

在一个周末,她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让我别再贪玩了,可我心里气不过,“妈,你知道我们秃瓢班主任有多势利眼吗?我不是没好好学过,可是他从来不表扬我!上课提问也总是提问那几个家里有钱的!有什么意思嘛!”

“罗柔,人穷不能穷志气,你好好学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爸妈,你越来越差劲了人家才瞧不起啊!”

“我哥是第一名,他也不让我哥当班长。我都看见班长他爸给那个秃瓢送礼了!”我恨恨地向北晴姨诉说不公。

“他们不会陪伴你一生的,学习却能影响你一辈子!那些走关系、找后门的今后在才华面前都是一时的浮云。你哥叮嘱我不要给班主任送礼,咱们不求他,可你是我女儿,我得管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就没有出头之日!永远像爸爸妈妈一样!”她又哭了,她一哭我就心疼了,不服输的劲儿一上来就觉得不能让秃瓢瞧不起,天天缠着罗北补课。

他倒不嫌我烦,每次都极用心地教我。每到假期我们就在学校的图书馆泡上一天,这样也可以离养父远一点。期末考试我考了第三名,第一名是罗北,第二名是班长。杨青青排到了第四,三人帮开始宣扬“顾罗柔作弊”,还说我走后门。

罗北回到家愤怒地问北晴姨和养父,“你们是不是给秃瓢送礼了?我说怎么那天看家里有两个礼盒!”他皱了眉头,语调比平时稍微激烈了一点点。

“什么秃瓢!有没有教养!”顾植瞪了眼睛教训罗北。

“万老师,你们是不是给万老师送礼了,你们明知道他是那种人,为什么要养着他的臭毛病呢!同学们知道了会怎么看我和罗柔。”罗北站在沙发前面,北晴姨和顾植迎着儿子的质问。

“儿子,你太小了,你不懂啊。妹妹在学校受了委屈妈心疼啊,既然万老师他吃这套,就把他哄好了,你们俩多被他照顾,妹妹的学习也能提高啊。”罗北晴开口承认了所为。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他提问我,我靠自己考第一名。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妈。”罗北转身回了卧室。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问北晴姨,“妈,你不是说送礼走关系都只是浮云吗?”

“孩子,这都是大人的事,你只要好好学习,不辜负爸妈就行。”罗北晴疲惫地支着头,可我在班里却抬不起头了,班主任越关注我,我脸上越发烫。

三人帮里的李娜是个官二代,仗义却没有头脑,帮亲不帮理。她安慰杨青青说,“青,没事,早晚可以考过顾罗北的,这次顾罗柔作弊又走后门,看我怎么帮你教训她。”

早自习时老师都还没来,李娜拿着几个缩印的知识点纸片在讲台上站着,“哎,同学们都看看啊,这是我在顾罗柔书桌里搜出来的,我说怎么一下子成学霸了,原来是作弊!”

“你放屁!那不是我的!”我一进门就看到她的激情演讲,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不是你的,只有你每天都买马蹄糕到教室吃,这上面还沾了红豆沙和糯米皮呢!不是你的是谁的!大家快看!”她撅着抹了口红的小嘴斩钉截铁地说着,三人帮在底下附和着李娜。

“我还听说走了后门,你家有钱吗?就走后门,真是不要脸。”王敏在门口大喊,同学们一阵唏嘘。

“我家没钱,你家有钱了?都是开饭店的,谁瞧不起谁啊。”我冲到她面前嘲笑。

“哟!承认了啊,你家有钱啊?那你走后门了?”李娜举着知识点卡片阴阳怪气地在台上接话茬。

“放屁!”我转头就是一句怒骂,不会有同学帮我的,罗北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座位上起身。

“都让开,都让开。”一道黑影突然从人群中挤进来,大家望向门口。

“大家看,这是什么?”童正站在李娜边上举起了半块马蹄糕,上面还沾着些纸。童正是初二开学时转来的体育生,一个皮肤黝黑的女生。

“马蹄糕啊,怎么了?这肯定是顾罗柔吃了半口就丢在了厕所。”李娜紧张地看着窗外。

“这还真是在厕所垃圾桶里捡来的,不过,你怎么知道是在厕所呀?”她坏笑着看着李娜,把马蹄糕凑到她化了妆的脸上,李娜赶紧躲开,同学们知道是厕纸后也是一阵恶心,让童正赶快丢掉。

“我们上厕所看到过啊。”王敏在一旁解释着。

“你说谎,罗柔从不扔马蹄糕,她恨不得把摊都包了。是我让她一天只能吃一块,她才每天只买一块的。”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后面座位上传来,罗北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一块马蹄糕,“今早她着急去小卖部买刮刮乐,是我去给她买的马蹄糕,她还没吃,在我这儿。”

我感动地看着罗北,最近几天我都不愿意去“老阿姨糕团店”,因为隔三差五总能看到拐角处有个女人一直出现在摊位附近。我总觉得她在看我,三番五次我想上前去,她就开车走了,有些面熟。所以我总是借口要去给罗北刮大奖,哄他说要给他买车买房,罗北无奈地每天去帮我买马蹄糕。

同学们知道真相后都批评李娜,“李娜你怎么可以陷害同学,这段日子,罗柔下课都不出去玩了,一直在座位上学习!”“就是啊,李娜,你太过分了!”

“大家别骂李娜,也是误会。不过顾罗柔走后门可是真的,我亲眼看到晚上十点多她爸妈拎着两个礼盒到了万老师办公室。”王敏瞪着我,可这件事我和罗北都没法开口辩解,低头红了脸。

童正一下子跳到王敏面前,笑着用手比划着自己的头作出爆炸状“大卷毛,你怎么知道啊?十点多你来这干啥?难道你也来送礼了?”,她的眸子深黑发亮,透出一丝狡黠。

“你!你骂谁是松狮!”

“我可没骂你,你自己说的。”童正转身对着杨青青,“同学们,就当罗柔的爸妈是慰问老师的辛苦也不行吗?你们,大小不说,几个没给万老师送过礼。怎么好意思说别人?青青,我看万老师总提问你,是不是你也送礼了?”

“你!别胡说!”杨青青红了脸。

“大家都是同学嘛,千里有缘来相聚,相聚一起不容易。以后我们大家都不送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干就完了!”童正说完哈哈大笑,同学们也笑了,四散到座位上。

放学时我和罗北回家,正巧看到童正骑着车往同一个方向走,就叫住了她道谢。她摸了摸我的头说小事一桩,她看不得三人帮欺负同学。上了初中我就剪了蘑菇头,她为了运动方便也是很短的头发,更能露出她的大眼睛了。

我说在这个班我没有朋友,她说她也没有,她不喜欢那些天天化妆勾心斗角的老娘们,我笑了,我说我也不喜欢。她说以后想来找我一起上学,我笑着推她,“不,你太黑了!老黑!”

“叽叽喳喳,麻雀啊!”童正追着我边打边笑。

“她是小喜鹊。”罗北笑着说。

童正加入了我和罗北,罗北常看着我们笑,他说他和老黑才是哥们,因为他们都喜欢听周杰伦。罗北是温柔的宇宙,我和童正的灵魂拥有爆炸的炽热。

她也就成了我第一个好朋友,是班里的,也是这个城市里的,她陪伴了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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