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她略有些激动地说,“军事局这次的策略,我觉得有一些问题……要用阿尔及尔、夏硫斯来交换黎明之地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生化人又忍不住笑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嘿,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一个你们制造来安定人心的工具而已啊。
嘴里却无比温柔地回答:“好的,我会考虑的,我保证。”
女孩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红着脸从背后拿出了一样什么东西,扭捏着递了过来:“尤里卡大人,这是我自己家里做的烤薯饼,请……请您务必要尝一尝!”
生化人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塞入了油腻腻的一个纸包,而小姑娘已经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跑远了。
生化人在走廊里面站了一会儿,轻轻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饼,咬了一口。
味道非常好。
然而几秒钟后,一种奇异的灼烧感从喉咙口开始向下蔓延。
中毒经验丰富的生化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生化人的身体素质相当强悍,因此高剂量的毒药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放倒他——他平静地将纸包塞进上衣口袋,迈开大步,穿过满是卫兵的走廊,自己走回了宿舍。按响了秘密呼叫的铃声后,他安静地坐到了躺椅上,开始等待。
在此过程中,神经毒素已经开始侵入他的肢体,手脚渐渐不听摆布,视野也模糊起来。
死亡,对生化人而言无疑是种新鲜的体验。
他忽然觉得心情居然有些愉悦,然后他真的听见自己哼起了歌,还是一首连自己都没听过的歌。
“在山原之上,在鹰翅之下——”
而后,好似呻吟一样的歌声中又掺杂进了医生的惊呼声和怒斥声。
他感觉到冰冷的机械禁锢住了他,然后身体被打开,又合上,再不停地重复着这个步骤。
各种液体被注射器推入体内,身体还有感觉,有的时候能够感觉到炎热,有的时候又感觉奇冷无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清晰起来:“能听到吗?”
生化人想要点头,但很快就发现脑袋完全无法动弹,于是只能用力动了动眼皮。
“很好,接下来的话,请你一定要听清楚,”医生叹了口气,“我检查了你带回来的食物,里面有足以毒死大象的毒剂,鉴于你如今的鸡肋地位,我不认为有人会冒这种险用这么蠢的方式来杀死你,所以,基本可以断定你是属于误食……”
他顿了顿,接下去说,“无论这个意外是怎么发生的,尤里卡的心脏已经差不多到了使用极限,神经毒素给予了它致命的一击,我必须给你重新做一次基因融合。期间可能会有各种不适——请你一定做到心理上不要排斥它!”
生化人努力地想要表示自己听懂了,最终却还是只能动动眼皮。
“非常好,”医生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剧痛和黑暗仿佛同时来临,又结伴离开。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亮了,身旁的挂钟显示时间是凌晨五点半,距离事发刚好过了十二个钟头。
床边坐着神色疲倦的医生,深棕色的头发几乎垂到了眼前,他把眼镜握在手里,看上去正在小憩。
生化人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就浮现出一幅画面。
夕阳西下,长长的陋巷当中。
他和一个人面对面站着,身边的人和自己身高相仿佛,也有着金黄色的头发。
两个人正激烈地争吵着。
虽然并没有听清争执的内容,但显然两个人都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但这场争执很快突兀地结束了。
就在两人的前方,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正从垃圾堆里扒拉出一个鱼罐头,小心翼翼地放到背着的大口袋里,然后跑到两人跟前,大声叫着:“尤里卡!梅因!——”
这张稚嫩的脸显得异常清晰,又是这样熟悉——那是医生的脸。
“夏尔——”
生化人不自觉地叫了出来。
医生显然并没有睡着,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戴上了眼镜,很快走到了床边,迅速检查完脉搏,然后就皱起了眉头,“你刚才叫我什么?”
生化人看着他,微笑着轻声说:“夏尔,夏尔·米卡兰……”
医生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惊异,慢慢又变得平静:“看来,我需要给你做一次进一步的检查。”
生化人不太明白地弯曲了一下略微麻木的手指,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应该一直只知道我姓米卡兰吧?我的全名是安德烈·米卡兰。你口中的夏尔是我的祖父,也是科学局的创始人、你的创造者——但是他50年前就搬离了这里,这50年他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他走的时候,你应该还在营养液里泡着。根据资料来看,我与祖父年轻时候长得非常相似,我想刚才你是错认了。”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推测,由于这次毒素的刺激加上基因融合的推动,你的大脑,终于开始吸收记忆了……”
全身检查于两个小时后完成。
生化人走出寝室的时候,耳边仿佛还萦绕着医生的忠告:“记忆的确开始有融合的迹象,不过进度还停留在大脑皮层……差不多1%左右,也就是说,你不会拥有系统性的、连贯的记忆,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将会面临各种碎片式记忆的轰炸,搞不好吃个饭都会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记忆涌出来——所以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保持清醒。”
生化人觉得医生有些危言耸听,至少他目前并没有觉得什么不适,脑中偶尔有一些零碎的画面掠过,但这丝毫不会妨碍他闲逛的好心情。
花园里景色优美,空气清新,生化人走了两步,忍不住就开始轻轻哼了起来:
在山原之上,在鹰翅之下,它柔软如棉絮,芳香如蔷薇。
他唱了两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