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里的人们大都进入梦乡,大街小巷偶有零星的灯光。突然,西城剪刀巷一个跨院门前传来了敲打门环的声响。
“二爷,您请。”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打开门,冲着门外的来者说。
来人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刘嫂,小夫人最近怎么样?”
“小夫人呀,好着呢!二爷,您能找到这样一位长得俏又懂事的小夫人,真是您的造化呀!”刘嫂一边喋喋不休地夸着来人的好处,一边将屋门打开,冲里边说,“小夫人,二爷来了。”
里边的门开了,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儿来:“二爷,黑灯瞎火的,您咋来了?”
来者进屋笑道:“语嫣,我还不是不放心你嘛!老爷子入土为安了,我这才抽出空来看看你。语嫣,在这儿还习惯吧?”
“还好,二爷,您喝茶!”语嫣将一杯茶放在来人面前。
来者握了握语嫣的小手,笑逐颜开:“像,真像!小夫人,你就是我的夫人了!”
语嫣红着脸将手抽开:“二爷,别叫我夫人,我怎么承受得起呢?”
来者哈哈笑道:“语嫣,我冯明礼说话算话,等再过上两年,我就把你娶进门儿,让你给我冯家再添个一男半女。”
灯光下的语嫣,脸儿羞得像两朵桃花。
来人正是冯家的二爷冯明礼。放掉玉女金童的人就是他。千里眼和冯明达的谈话,早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怎么会让大哥的阴谋得逞,再说了,那姑娘那么年轻漂亮,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
关键是,这个叫语嫣的小姑娘,和他在丽春院的相好云为裳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十年前,他去逛丽春院,和云为裳相识,二人感情很好,可父亲却死活不让他将云为裳娶进家门。这段恋情最后只得不了了之。两年后,他再去找云为裳时,云为裳已不在人世了。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替代的人,这满腔情愫总算重新有了着落。
语嫣没想到她还能活着走出冯家大院。
虽然冯明礼完全可以做自己的父亲,可对这个让自己重生的男人,语嫣别无选择。温存时,二爷问语嫣为什么以命换虎骨和陈酒,每次,都让她巧妙地叉开了。她躺在二爷的怀中,心里却想着她的锁子哥和混子哥,不知他们现在何方?
去年,他爹刘快嘴被日本的开拓团给开枪打死了,临死前,刘快嘴告诉她,她是他十五年前捡的一个弃婴。刘快嘴把捡她时,她父母留在襁褓里的一封血书和一方梅花巾交给了她。
刘快嘴说:“孩子,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信物,带上它,去寻找你的亲爹娘去吧!记住,兵荒马乱的年月,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刘快嘴话没说完就咽了气。语嫣哭得昏天暗地,草草安葬了养父后变卖了房产,便踏上了寻亲之路。可仅凭这一封血书和一方梅花巾,能上哪儿去寻找亲生的爹娘呢?语嫣如同一朵随风飘荡的婆婆丁,不知在何处才能真正落下脚来。
不久,盘缠便越来越少。为了挣几个零花钱,语嫣将自己打扮成男孩模样,无论走到哪儿,第一件事便是给当地的大户人家打短工。
到了冬天,短工不好打了。语嫣便跟着几个割苇子的下了苇塘。
割苇子的大多是十八九岁的小子,大家住在一起,睡在一个通铺上。住在语嫣旁边的叫混子。这小子睡觉打把式,有时就把胳膊大腿放在语嫣身上。每次,语嫣都轻轻地将混子的胳膊大腿推到一旁。
这天晚上,混子喝了点酒,就钻到语嫣被窝里来了。语嫣往外推他,混子嘿嘿一笑:“你又不是个娘儿们,你怕的是什么?这大冷的天,一被窝睡觉暖和!”混子一边说着,一边把语嫣拥在怀里,手却不安分地伸进了语嫣的衣服里。
语嫣拼命推混子。混子的手突然不动了,直愣愣地盯着语嫣:“你是女的!”
混子话音一落,屋里就炸了锅。混子的眼睛更是瞪得像铃铛。
语嫣索性将盘在棉帽里的头发散开。众人怎么也不相信,这个沉默寡言长相清秀的小兄弟竟是个姑娘。
“来人,把这娘儿们给我捆起来!”屋外忽地传来一声厉喝,原来苇荡把头唐老七在外屋听到这屋的动静,便过来查房,不想是割苇子的人里混进了一个小娘儿们。
几个打手涌了进来将语嫣捆上,唐老七说:“弟兄们,苇荡有女人会倒大霉的,给我把这晦气的娘儿们扔到冰窟窿里去!”
“慢着把头,这姑娘肯定没辙了才到这儿混饭的,是我把她带来的,您要责罚,就冲我来!”混子走到唐老七身边说。混子话音一落,睡他边上的锁子说:“把头,您就高抬贵手吧!要责罚,就冲我们哥俩来!”
唐老七一阵阴笑:“既然你俩这么仗义,那我就成全你们。跟我来。”
唐老七指着屋外不远处的一个冰眼说:“不管你们俩,谁要能跳进去呆上一袋烟的工夫,我就放了她。不然,我就把她塞进去!”
唐老七心狠手辣,可是出了名的,苇荡里的人几乎没有不被他收拾过的。混子问:“七爷,您说话当真?”
唐老七满面得意,拉长声调说:“七爷说话啥时候不当真?”
混子看了看唐老七,扑通一声跳进了冰窟窿里。时间一点点过去,混子的脸由白到紫,由紫到青,最后,浑身上下哆嗦成一团。
“混子哥,你上来,我下去!”语嫣说着就要往下跳,被锁子一把抱住了。混子说:“没想到你是个女的,怪我一时冲动,嘴没把门儿的!”
一袋烟的工夫过去了,唐老七吩咐人将混子拉上来。唐老七说:“混子,你小子有种,不过,既然你救了她,你们明个儿就给老子滚蛋!”
第二天一早,冒着刺骨的寒风,语嫣和锁子搀扶着混子离开了苇荡。
三人找到了个没和尚的破庙里住下来。锁子出去领回一个郎中,郎中看了看病情走到门外说:“病人的双腿受了严重的风寒,怕是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语嫣和锁子一听,给郎中跪下求他一定要治好混子的腿。郎中打量了他们一眼,说:“办法倒不是没有,可你们治不起呀!”
锁子面露惊喜:“先生,什么办法,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治!”
郎中摇摇头:“要想保住这两条腿,须用二两虎骨和一坛十年窖藏老酒,可这两样东西不好弄呀!”
锁子问郎中弄齐这两样东西要多少钱,郎中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有了钱也没地方弄。“不过,现在有个办法能治他的那两条腿,只是这个办法很残忍,不知你能不能做得来。”郎中先生说着眼睛盯住了语嫣。
“只要保住混子哥的那双腿,就是拿我的命来换,我也会在所不惜的。”语嫣说。
郎中打量了一下语嫣,挑起大拇指说:“姑娘,你说对了,沙岭镇的冯家大院有虎骨和十年窖藏的老酒,不过,想得到这两样东西,还真得拿你的命来换呀!”
就这样,语嫣来到了冯家。
回想起这些,语嫣禁不住心里难过。她不知混子哥和锁子哥现在流落在何方,混子哥的腿好了没有。冯明礼问她脸色为什么这么不好看,她说没什么,就是脑子有点发热。冯明礼摸了摸语嫣的额头,忽听房顶脚步声响,冯明礼掏出匣枪跃出门外,原来是一只花猫从房顶跃过。冯明礼这才放下心来。
冯明礼前脚进屋,一条黑影一闪,跃过院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