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州府麻城县有个生员叫杨同范。这杨同范四十来岁,家境富裕,喜爱交游,在方圆百十里颇有才名,被杨姓族人推举为族长。
这年春天,杨同范邀了县学几位生员到家中小聚。秀才们互赏诗文,酬唱应和,好不惬意!突然,杨同范的族弟杨五荣神情紧张地来到他跟前,低声道:“不好了,涂家来人索要姐姐!”
杨五荣的姐姐杨三姑自嫁到涂家墩后,婆媳之间多有龃龉,三姑动辄跑回娘家,一住经月不走。几天前,三姑又负气回了娘家,正遇上杨同范。杨同范劝了她几句,还嘱咐杨五荣尽快把姐姐送回。
此时,杨同范看到满头是汗的杨五荣,不满地问道:“怎么,你姐姐还没有回去么?”
杨五荣道:“小弟昨日已劝她回去了!”
“既已回了,为何涂家又来索人?”杨五荣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弟不知。”
杨同范觉得此事定有蹊跷,忙辞了众人。
此时,杨五荣的屋子里挤满了杨姓族人。大伙儿正在斥责三姑的小丈夫涂如松。才十六岁的涂如松红着脸大声争辩道:“自十天前三姑回娘家,至今未归,所以才找上门来。”
族人中有个叫杨彪的,人生得皮黑身壮,是五荣的堂兄。一听涂如松这话,气得不行,冲到涂如松跟前,“啪啪”两下,把涂如松打得眼冒金星,脸上立即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想那涂如松本是被娇养惯了的少爷,何曾受过这般羞辱?立时就要还手,却被杨家人七手八脚将他拿住。
“拿绳子来!这厮平日里欺侮我妹,今日竟还有脸寻上门来。如今我妹不见了踪影,定是这厮害了她,却要嫁祸我杨家!”杨彪叫嚷道,大伙儿立马响应,拿绳子的拿绳子,绑人的绑人。把个涂如松吓得面如土色,直呼饶命。
杨同范一脚踏进来,见此情景,大声喝道:“住手,不得胡来!”
众人见族长来了,即刻安静下来。杨同范对杨彪道:“放了他,私设公堂有违国法!”又转身对涂如松说,“三姑在你家受尽虐待,你今日在此挨骂受辱,也是活该!限你三日内找到三姑,给我杨姓族人一个交待。若三姑有个三长两短,我杨家绝不饶你!”涂如松如遇大赦,急忙拜谢而去。
杨同范回到家中,继续陪众秀才舞文弄墨。将近午饭时分,杨彪领着一群族人,带了一名后生走进堂来。
“大哥,他叫赵当儿,你听他说!”杨彪气呼呼地对杨同范道,“就怨你将涂如松那厮放了!”
杨同范展眼瞧那后生,只见此人衣衫破旧,长得十分精瘦矮小。赵当儿很是紧张,对着杨同范打了千儿,道:“老爷,小的昨夜经过涂家墩涂如松屋后,亲耳听到三姑在屋里大声哭叫不止,小的扒着窗子一看,见涂家人正在殴打三姑。”
杨同范听后大惊,众族人更是怒火满腔,纷纷要求杨同范替三姑主持公道。
“你是说,三姑是被涂家给害了?”杨同范见那赵当儿衣衫不整,目光游离不定,心下便觉此人并非良善之辈。
赵当儿“啪”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小的要是瞎说,就把这口水舔起来!”族人见状,直怨杨同范不肯信人。
“各位稍安勿躁,且听同范把话说完。按我大清律法:诬告反坐,罪加一等。这等事情,不可不慎!”
“老爷,我是见三姑可怜。不然,小的何苦来做证!”赵当儿说着便要走,大伙急忙将他拦住。
“连外姓人都胀气,我杨家反倒成了缩头乌龟!”族人中不知谁冒出这么一句。
“大哥,你是不是怕那涂家,不敢告他?”杨彪问道。
“本人不是已限那涂如松三日内找到三姑么?”
“再等三日,只怕凶手早已逃之夭夭!”一位年长者插话道。
“大哥,不能等了,我杨家就因你畏手畏脚,才受人欺侮,以至三姑被害,还遭人反诬。这口气我等再也咽不下去了!”杨彪挽起衣袖道。“对,咽不下!”众族人愤愤道。一直站在杨同范身边的张秀才也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早做决断。
杨同范深吸一口气道:“好了!本人这就拟状,状告涂家!”说着,命家仆磨墨铺纸,拿笔一挥而就,众秀才一边观看,一边直称“好文法”。众秀才称,仅凭这一纸诉状,就能打动那文绉绉的汤知县,让凶手涂如松伏法。杨同范“呵呵”一笑,在文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让杨五荣、杨彪等人领着赵当儿一道,往县衙击鼓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