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华传奇》2011年第05期
栏目：传奇时代
早晨五点半，刘晓东准时从梦中醒来。干检察官五年来，这生物钟比闹钟还准。他习惯躺在床上把昨天的事从脑子里过一遍，然后再把今天要做的事做个初步安排。今天占据他整个脑子的都是巨峰集团涉黑案。那个田峰作恶多端，可偏偏是老奸巨滑，因证据不足一直逍遥法外。
静思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能理出个头绪。刘晓东照例披衣靠床，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收看本市的早间新闻。一条新闻刚完，画面上突然浓烟滚滚。播音员沉痛的声音响了起来：“今天凌晨三点十七分，我市东城区一美容店发生火灾，消防人员接警后迅速赶到现场组织救人灭火，四时许，火势得到控制直至完全扑灭。现场发现死亡一人，女性，初步推测是店主……”接下来是寻亲启事，播音员说，据有关部门称，该家美容店开张不到一个月，尚未到有关部门登记；据左右街坊称，店主操北方口音，左眼角有一颗绿豆大的黑痣……操北方口音？黑痣？刘晓东心头一震——麦雪就是北方人，左眼角有颗豆大的黑痣……不可能！他摇摇头，哪那么巧的事！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本《中国检察官》试图转移注意力，但他的心仍然狂跳不止，便从床上跳起来，套上外衣，连脸都没洗，直奔火灾专案组。
殡仪馆辨认尸体时，他几乎瘫在椅子上。工作人员几次问他：“你没事吧？”他才缓过神来。可脑子里一片混乱。是麦雪吗？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不可能是她！她回来怎么可能不让自己知道呢？他来来回回地肯定了又否定，否定了又肯定，把自己折腾得片刻不停。
躺着的只是一个烧成黑炭的人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陪同的小伙子试探性地看着他，说：“还要看吗？”
“看！”他回答得果断坚决，直挺挺地走近那一堆黑炭，他一定要看到死者的脸，看到那颗痣！一定要用事实证明此黑痣非彼黑痣！遗憾的是，那早已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别说找到一颗绿豆大小的痣，就是鼻子眼睛也找不到了。
走出停尸房时，刘晓东有一丝庆幸，至少他没有亲眼看到眼角的那颗痣，这也就说明死者极有可能不是麦雪！他想起当年校园热恋时她的话：“即使哪天我面目全非，你只要看到这颗痣就能找到我！”安葬死者时，他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麦雪没有死！就像他对麦雪的爱一刻都没有死一样！他们的爱即使被这样一场大火无情地烧成一堆黑炭，甚至化为灰烬，也会死灰复燃的！
十几年前他们是一对冤家。那时麦雪特别好哭，生着一副美人相，人称“哭美人”。她申辩说，她爱哭是因为左眼角长着一颗流泪痣，命中注定就爱哭的。仿佛因了这颗流泪痣，她便有了哭的理由。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眼泪，想哭就哭，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泪腺是不是过于发达，仿佛总有一泡泪水储存于眼眶里，一碰就落。
有一个人最爱惹麦雪哭，就是当时班上最调皮的刘晓东，“哭美人”这个名字就是他送给她的。而每次他惹她哭了，她那宠溺女儿的父亲就会到学校大闹；刘晓东也就必是要吃苦头。两人在初中就一直这样闹着，直到麦雪父母所在的企业搬到省城，她随之转到省城上高中，一切才结束。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首。几年后，这对冤家竟然考到了省城同一所大学。再相逢时，刘晓东已由当年的调皮蛋变成一个彬彬有礼颇有涵养的大小伙子，而麦雪也出落成一个走哪都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胚子，眼角的那颗痣更明显了，似乎在随着主人的脸成长，但绝对瑕不掩瑜，相反，还平添了几分个性的美。麦雪仍然爱哭，但要分场合看对象，她只对三个人哭，爸爸、妈妈和刘晓东。而刘晓东也不再变着法子惹她哭，而是变着法子给她止哭。
大四时，两人已好得如胶似漆，一天也分不开了，便在校外租了一间民房过起了小夫妻的日子。两人也吵吵闹闹，但麦雪只要一哭，战事便以刘晓东投降宣告结束。热心的房东看出了端倪，有一天对挂着泪痕的麦雪说：“你去把眼角的那颗流泪痣给做了，十块钱，不痛不痒。”麦雪有些犹豫，把这话跟刘晓东说了。刘晓东说：“做它干嘛？我爱你就接受你所有的瑕疵，别说是一颗痣，就是一脸麻子我也照单全收。爱哭怕什么，我就喜欢你林妹妹的样子。”麦雪当时就哭得一塌糊涂，不是难过，是感动。哭够了就笑：“这颗痣是我的标志性建筑，即使哪天我面目全非，你只要认得这颗痣就能找到我！”这话刘晓东听着不大吉利，“呸呸呸！”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
没想到这句戏言还真成了判断麦雪死活的依据。上天真是弄人啊！
从殡仪馆回来，刘晓东常常失眠，多年来铁定的生物钟全乱了。脑子里总是那张眼角有一颗黑痣的脸，泪眼婆娑，梨花带雨。
黑暗的铁皮屋子里，麦雪在拼命拍门，大喊：“晓东！救我！救我！晓东！”
“你没有被烧死？我就说你没死的！”刘晓东眼睛里燃着希望。
“没有。”麦雪狡黠一笑：“铁皮屋怎么会着火呢？我被他们关起来了！，”
“我来救你！”刘晓东找来铁皮屋的钥匙，却发现铁皮屋根本没有门……
“来电话啦！来电话啦！”手机铃声把刘晓东从噩梦中惊醒：“小刘，八点钟开会，你怎么还没来啊？头儿都发火啦！”是办公室张大姐。刘晓东顿时从床上弹起来，看看手机上的时间，都八点过五分了。
“我说刘晓东啊，出了那样的事，大家都知道你心情不好，但凡事总得有个度吧。大丈夫要提得起放得下，以工作为重。巨峰集团那个案子一定要抓紧，上头在催了，再没一点进展，叫我怎么交待啊？”张副检察长一副着急加无奈的表情。
“听外面传言，巨峰集团跟4·11火灾有关。连警方也说了，火灾原因不详，不排除纵火的可能。”巨峰集团专案组小陈说。
“证据呢？我们不能听信小道消息，当然也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但法律是要讲证据的！尤其是我们执法人员不能像小市民一样信谣传谣。”张副检的一番抢白让小陈吐了吐舌头不再吭声。刘晓东的心里却动了一下，此时的他倒是非常想听听小陈所说的谣言。
“外面关于这次火灾的各种版本都有，其中我直觉最合情合理的是杀人灭口这种说法。”小陈看了看刘晓东的脸色，说，“说出来你别生气哈，据传美容店的老板娘是田峰玩过的女人，掌握了田峰团伙的大量证据。田峰为了杀人灭口趁老板娘熟睡之际制造了这次火灾……”小陈还在说，刘晓东已经听不下去了。如果这种说法成立的话，那堆黑炭就是麦雪了。这个结论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他也不相信这个结论。早晨那个梦又在脑中回放，他做梦有一种奇怪的灵验。有一次他梦见堂哥出了车祸，第二天还特意给堂哥打了个电话，提醒他路上小心车。几个月后，堂哥真的车祸死了，惨状也跟梦里的情形惊人地相似。这次这个梦似乎在告诉他，麦雪没死，她正被人关在某个黑暗的地方。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刘晓东找到4·u专案组的一个朋友，问火灾原因的调查情况。那个朋友说正式结果还没出来，但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刘晓东的脑子“轰”地一下，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难道真是田峰杀了麦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