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否直接触动罗国立,警探产生了争执。刘明轩主张眼下不直接触动罗国立为宜。
他觉得邹雪松失踪期间,邹雪松家人没少去找罗国立。假如罗国立就是凶手的话,实质上是一次又一次锻炼了罗国立的应对能力。现在警探两手空空没有任何证据,贸然找他有百害无一利。
上策是:先扫外围,了解清楚罗国立为人秉性,最起码对他是否是凶手有了大致的把握后,再下手。
鲁江宁意见相反。
他觉得罗国立敢和邹雪松家人耍横,是邹雪松的尸体没被警方发现,自认为案子干得巧妙,这才有恃无恐。时间拖长了,知情人多了,万一让罗国立听到风声。他只能有两个选择:一是逃跑,二是畏罪自杀。
逃,增加了警方结案难度。死,让一个凶手逃脱了法律惩罚,这无疑是侦案警探的失职。
刘明轩和鲁江宁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发生了合作以来第一次争执。
刘明轩总归侦案日久,多多少少也破了一些有影响的案件,相应积累了些说话的分量。探长位置又决定他是侦查案件第一责任人。作为搭档的鲁江宁,处在助手的角色,是为探长服务的,不能太固执己见,便勉强同意了刘明轩的做法。
警探第一站去了邹雪松生前工作的银行,证实邹雪梅所言没掺半点水分。
他们从邹雪松同事那里听到的话里话外音是:邹雪松虽长得十分漂亮,但个性很强,孤芳自赏,无论对谁都很傲气,久而久之把人都得罪了。除工作事务外,谁也不愿接触她。
打她主意的男人,畏惧她孤傲冷淡,空自垂涎欲滴。女伴们则因她人长得出众,加上她有爱她打扮又能挣回大钱的丈夫而嫉妒她,不愿理睬她。
航海人的妻子是不折不扣的阔女。国人最大兴趣就是关心别人的隐私。
提到两性关系这个敏感话题,爱慕邹雪松的,恨邹雪松的,嫉妒邹雪松的,在这点上都很服她。众口一辞,说她很冷,冷到极处便是正派。从没有谁见过她和哪个异性亲密过。
警探又去了固定电话局和移动电话局,遍查两年内邹雪松的电话记录,打印机打印出长长的主叫被叫电话号码,千篇一律,邹雪松主要和家人联系,与外界几乎处于隔绝状态。警探从上面什么也没发现。
警探再去找邹雪松的同学、邻居、熟人、女儿幼儿园的阿姨……总之查遍邹雪松的生活圈子,力出的不少,可一无所获。
从调查得到的情况看,情杀——这个女人通常为此丧命的案因,在调查中已大打折扣。
刘明轩和鲁江宁又费了好一番周折,相继找到罗国立的大学同学和同事。在本地的,面谈。在外地或是出海的,用电话聊。大家没有一个说他好。
罗国立原本是个挺仗义挺爽快的北方汉子,谁知结婚以后完全变了德性,让漂亮老婆占据了整个生活。同学不来往了,朋友的事也不帮忙了。大家在一起聚会的时候,他表现得特别抠门儿,老是蹭吃蹭喝惹人反感。
航海是项危险而又枯燥的职业,工作压力非常大。为香港航运公司打工,收入高,每次遇到风浪或是长时间航行抵达境外港口,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免不得要寻欢作乐一番,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而罗国立总是老老实实呆在船上,规矩得像木头人儿。
这些给警探留下的印象是,罗国立的确是个少有的忠妻爱家的好丈夫,他的生活和邹雪松一样,都是以家庭以对方为中心。
警探们又去了罗国立住地派出所。
据驻所刑警中队警探讲,市局控告申诉处没少转给他们邹雪松家人的上告信,他们也多次找过罗国立询问邹雪松的去向。罗国立抵触心理非常强,警探每次找到他,他都喝得七倒八歪。问急了,就恶狠狠地说他把邹雪松杀了,不过要想给他定罪警探要拿出证据来!警探让他气得不轻。
罗国立半夜悲鸣也确有其事。
那天白天,警探把他强行传唤到派出所,断了他的酒,整整盘问了他一整天,当晚便发生了这种事情。
鉴于罗国立大量饮酒长期处于醉态,精神已有失常迹象,驻所警探担心他无辜而对他一再施压,会把他逼疯,便再没有强制传唤他。
该了解的人和事全都了解遍了,对罗国立有了大致的把握后,刘明轩等人这才去找罗国立。
到了他家好一通砸门,屋里没有动静。警探又去了家门口那个小饭店,进门就见罗国立坐在饭店包间里瓶子口对嘴,正往肚子里倒酒。喝的是度数很大,号称塞外茅台的宁城老窖。
罗国立长相并不英俊,个头也不高,但从小种地劳作,练就了肩宽臂圆的健壮体魄,是那种让人感觉筋骨结实坚不可摧的男子。
刘明轩见到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邹雪松死于情杀。
一个女人外表冷不一定她内心就冷,也许性热似火。当初邹雪松第一眼见到罗国立时,竟被他一身的泥血所打动,十有八九爱的是罗国立体内汹涌的荷尔蒙。
警探坐在罗国立对面报完身份,没等瞪着一双充血怒目的罗国立开口,饭店老板江莉就一头钻进包间。她是个三十出头,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打扮性感的女人。
江莉举止放肆,竟然质问警探凭什么一再找罗国立的麻烦。
半路上杀出了个这么刁蛮无礼的女人打横炮,惹怒了警探。
刘明轩质问她算干什么的?有什么资格在此插话。江莉被将后,脱口说出她是罗国立的对象。
此话钻进三个男人的耳朵,各有不同的反应。
罗国立马上纠正,说她只是他一般朋友。
鲁江宁当时就坚定了罗国立就是凶手的第一印象。他认为罗国立如果不知道邹雪松已死,夫妻还没正式办理离婚手续,应该不会有意或无意透露出要娶这个泼妇的意思。而他不这样做,江莉也不会这么说。罗国立的更正是画蛇添足。
刘明轩则无动于衷。
江莉让罗国立的话一堵,火气十足地冲罗国立瞪了一眼,欲言又止。
刘明轩借坡上驴警告江莉,她的身份已核实清楚属无关人员。现在警方有正事找罗国立,让她马上出去,走得远远的。
江莉声称这是在她的饭店里,她当然有资格呆在她愿意呆的地方,警探如果有异议,走人。
刘明轩警告她饭店是公开经营场所,一是来此饭店的客人有隐私权,再是业主如果敢以不正当理由撵客妨碍公务,那他就去找工商局吊销饭店的营业执照。
江莉让刘明轩噎得气哼哼地摔门走了。
刘明轩告诉罗国立九天前警方接到报案,在黄芦苇海边山洞里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警方已正式通知报失踪人邹雪梅。经确认,女尸就是他妻子邹雪松的遗体,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她死于谋杀,是在春节期间被扼或是被勒死的。
听到这个消息,半醉的罗国立低垂着眼帘,一点儿吃惊的表示都没有。他掏出了烟,一支接着一支狂吸着,一会儿的工夫就连吸了四五支烟。
鲁江宁一眼注意到,罗国立吸的就是英美烟草公司生产的“555”牌香烟。
看来罗国立现在有了彻底改变,由不吸烟不喝酒突变到猛吸狂喝。凶手杀完人后,因恐惧、紧张等因素心理往往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改变,直接表现在生活习惯和性格的变化上。
鲁江宁越发坚定了他对罗国立的判断。
鲁江宁趁罗国立不备,用脚把罗国立扔在地上的烟头划到自己近前,悄悄拾起揣进了兜里。
刘明轩问罗国立,邹雪松失踪前有无反常举动,发没发现她和哪个男人或是女人接触密切,或有不忠行为。
罗国立犹豫了瞬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妻子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被人杀死,也不知道是谁杀了她。
刘明轩点到春节前他曾把邹雪松打伤,两人还准备离婚的事,话里话外故意流露出警探怀疑他就是凶手。
罗国立问刘明轩结没结过婚,刘明轩回答说结了。罗国立反诘他,哪对夫妻不打仗?哪对夫妻在气头上没闹过离婚?难道打仗闹离婚就非得把妻子杀了?!
刘明轩提起那天半夜他狂呼乱叫摔东西的事儿,问他喊的“傻”具体指什么。
罗国立声称自己清醒时深悔酗酒毁了一切,不但无法工作,而且无力照顾自己女儿,更无力去寻找失踪的妻子。
该问的问题全问完了,刘明轩通知他到公安局去领邹雪松尸体处理后事,罗国立摇头拒绝。
鲁江宁告诫他,这是他必须尽的夫妻责任和法律义务。
罗国立讲自己已没有能力做这件事了,让警方通知邹雪梅。罗国立还特意提醒说,这事儿只跟邹雪梅讲就行了,不要通知她的家人,邹母的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刘明轩等人离开时,罗国立第一次面露吃惊的神情,惊讶警探怎么没把他抓走。
鲁江宁告诉他甭急,警探依法办事,等他们掌握了他杀死邹雪松证据时再抓他走。
罗国立的回答是:如此,甚好。
警探出了饭店心里都有些挫折感。每个人都清楚,罗国立明显没有跟他们讲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