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2002年第03期
栏目：短篇小说
小琦刚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大雨就哗哗地落下了。看一看时间，已是下午五点钟，幼儿园已到了放学的时间，于是小琦就撑了把伞走了出去。
雨太大，那把天蓝色的小雨伞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才出单位的大门，小琦的全身已被雨水打透了。小琦抬头看看黑压压的天，叫了辆出租车。
到了幼儿园的门口，还好，还没有放学。校门口已聚集了许多接孩子的家长，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小琦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了，等女儿出来。
衣服全湿了，贴在身上，使小琦全身的曲线毕露。这使小琦有些尴尬，她不时地拉一拉衣服，使衣服尽量不那么紧地贴在身上。风一阵阵地吹过，小琦觉得有点冷。
开始有孩子出来了。小琦就从树下走出来，以防女儿看不到她。这刚一迈步，后面就有一个人撞上了她。小琦一回头，就微微有些发愣。
虽然好多年没见了，小琦还是一眼认出，这人竟是北风。
北风显然没有立刻认出小琦来，十年前的小琦，是一个纤细的小丫头，单薄而柔弱，现在的小琦，可是一个长发飘然的美丽又雅致的少妇了。
北风还在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小琦也不言语，看着北风微笑。就是这微笑提醒了北风，他微微睁大一双眼睛，定定地看了小琦一会儿，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地说：“小琦，是你？”
小琦轻轻一笑：“是我啊北风。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大学毕业后不是留南京了吗？”
北风摇摇头：“我去年就来了。老同学都知道，大概只有你不知道了。”
这时候，小琦的女儿出来了，看见小琦，就钻进小琦的伞下面。北风摸一摸小女孩的头，看一眼小琦说：“你女儿长得真像你。”下面一句“像你一样漂亮”，已冲进了北风嗓子眼，可北风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咽下了。
小琦问北风：“你也有孩子了吧？多大了？”
北风搔搔头：“啊，一个小子，淘气得不得了。和他妈妈在南京呢。”
小琦有些惊奇：“你家不在这里啊？”
北风又笑了：“小琦啊，老同学中大概只有你是最闭塞的了。我在南京结婚后，一直在南京工作。因为公司的业务关系，这才又回到这里。”
小琦无奈地摇了一下头。自从结婚后，小琦真的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每天就是单位，家，菜场，女儿，像是一只勤奋的小家雀一样，眼睛里面只剩下她的小家了。
小琦把女儿向身边搂一下。风大起来了，抽得树枝发出呼哨来。小琦无奈地对北风说：“真是这样。老同学都好多年没有联系了。今天不是碰到你啊，我还真不知你又回来了呢。”
“不再画画了？”北风问。
小琦一下笑出来，伸出自己的一双手：“你看，这是画画的手吗？”小琦的一双手，虽仍是十指纤长，却很粗糙，一看就是长年做家务的。
北风不说话了，只是目中流出一点惋惜来。小琦的画，是很有天份的。小琦不知道，北风至今还珍藏着小琦的一幅山水画呢。
那是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聚会，小琦进行现场作画表演，小琦一共画了三张，画好一张，便被同学抢走一张，其中有一张，就是北风悄悄抢走的。
风更大了。女儿把小琦抱紧了。北风见状就说：“有空啊，到我公司去坐坐。不远，就在路南边。”
小琦点点头：“好的。”
两人说了再见。北风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远去了。
他胖了一些。成熟了许多。小琦看着北风的背影想。
晚上，女儿睡了，小琦的老公还没回来。
小琦老公是市政府的办公室秘书，每天忙得不着天不着地的，常是小琦和女儿都睡下了，他才回来，第二天，又在小琦送女儿上学前骑着那辆半旧的单车出门了。小琦有时觉得，自己好像是单身妈妈一样。
小琦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正放着一部言情剧，化了浓妆的女主角正声泪俱下地对着一个低着头的男人哭喊着什么，表情极度夸张。小琦眼睛看着电视机，脑子里却浮现了北风的面容来。
北风是在高二时转学到小琦班上的。小琦仍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的早晨，大家正在上早自习，班主任就带了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孩子进来了，小琦第一眼就被这男孩子打动了，小琦觉得这男孩子身上有一种很快乐的气息。那时的小琦有一点忧郁。
男孩子被安排坐在小琦的身后，每到下课时，准能听到男孩开朗的笑声，这笑声如同碧天鸽哨一般清新而爽朗，极富感染力，把小琦心中的忧郁赶走许多。小琦很喜欢他的笑声。
原先下课后，小琦总要到走廊里站一会的，沉寂在自己少女的那种多愁善感的心境中，北风来后，小琦就不再到走廊里去了，小琦仔细地寻找着北风的笑声。就这样，北风用他爽朗的笑声走进了小琦的心里。
那时的小琦极其封闭。快毕业时常听到谁和谁好了，谁谁早恋被老师批评了。小琦就觉得喜欢北风这事儿挺羞的。虽然有大胆的学生根本不把学校的戒律及老师的话放在心里，可小琦的心事，仍是隐藏得没有人看出一分一毫来。
高考很快临近了，小琦的运气不太好。高考的前一天，莫名其妙地发起了高烧，考了三天，她高烧了三天，考完后，都快虚脱了。最后一场考完后，小琦远远地看着北风的背影，眼泪就流下了。
小琦早就听北风说了，他要上南京大学的。北风喜欢南京。小琦知道，她可能连一般的大学都考不上了。
小琦第二天就去了乡下的外婆家，整一个暑假，小琦默默地坐在外婆家门前的池塘边上，心情很忧伤。回来后，才听妈妈说，有个男孩子来找了她好几次，问了男孩子的样子，小琦知道，是北风。
那天晚上，小琦偷偷地哭了好久。过不久，小琦就顶替病退的妈妈上班了。内心极度失落的小琦远离了所有的同学，再也没有了北风的消息。
十年过去了，北风在小琦的心里已淡成了一个很遥远的记忆，而今天北风的出现，那遥远的记忆就一下复活了。小琦明白，这一个遥远的记忆，淡是淡了，却没有消失，只是这么一次邂逅，立刻清晰如初，这一点，让小琦自己也颇为吃惊。
小琦用力晃了晃头，关了灯，强迫自己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