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药和钉子叔结婚啦!
回到县局,我爹赶上局里的庆功会。局长高兴地举杯为这群维护社会治安做出不菲功绩的警员们祝贺。轮到和我爹碰杯时,局长意味深长地说:“小董工作最出色,不但擒拿了潜伏的特务,还捉住了逃跑的白芍药,把工作做到家了。”
局长还没说完,底下一片笑声。我爹觉得局长话里有话,战友们的笑声里夹杂了一种说不出的戏谑味道。他弄不明白他不在家的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闷闷地喝了一肚子高粱烧,本该次日回乡,却郁闷地借了残月微光,骑着自行车跟头把式地返回伊庄。
我爹记不得是怎样被我妈从门前的雪窟窿里拖到热炕头上的,第二天头疼脑涨地醒来时,见对面的北炕上挂了厚厚的红棉绫幔子。南北炕,是地处严寒的北方人发明的一种最大限度取暖的蜗居结构。南炕大伯子的鼾声刚响起,北炕新婚的小叔子和弟媳就啪啪啪起来。其实,大伯子是装睡,他什么都听得见。“南北炕,头对头。白天喜,晚上愁。”小孩子不谙世事,玩时一遍一遍念着流传在乡间的顺口溜,听得成年人的心怦怦地跳。
我爹撩开幔子下地找鞋想上茅厕,就见了鬼似的看到北炕红棉绫幔子一动,一个曾经让他饱受非议的女子,摆动着有别于一般女性的柔曼肢体,婀娜地闪出舞台幕布似的炕幔。“白芍药!”我爹下意识冲口高喊,迅速回身从枕头下摸出匣子枪。
“哥,你醒啦?昨晚头遍鸡叫时,我起夜看见你倒在雪窟窿里,咋喝那么多?”白芍药低眉顺眼,轻声细语,一副良家妇女好妇道的样子。
我爹惊得一肚子变成了黄尿的高粱烧,差点都尿到了裤子里。“怎么回事?”我爹一个箭步冲进厨房,一把拎起灶下板凳上烧火的我妈,好像是她引狼入室。
“小点声。”我妈冲爷奶住的东屋努努嘴,“钉子兄弟秋天上糖厂送甜菜,一来二去,俩人就好上了,冬至那天结的婚。”
“这样大的事,咋不等我回来商量来着?”我爹埋怨起我妈来。
“眼瞅着出了怀,再不娶进门,就寒碜了。”
“都是些什么事!”我爹想起局长的话里话,战友们意味深长的笑声,他恼怒地冲出门外,就见一只寒鸦瑟缩在墙头上冲他哇哇地哭丧。我爹抬手扣机,寒鸦应声落入院外。吓得我妈死死地往屋里拽我爹,生怕他又一枪崩了谁。
我爹一整天把自己关在仓房里不出来,爷爷酿的高粱酒被他用葫芦瓢痛快地舀着喝。天黑时,我妈没命地敲开了门,就见我爹低头给匣子枪上子弹。“吃饭吧,我擀的宽心面,咸茄子丁卤,都是你爱吃的。”我妈哄孩子似的对我爹说。
“我要崩了她!”我爹抬起手,眼睛血红。那是我爹人生第一次酗酒,至此,便做下了病根,一喝酒便醉,一醉便磨磨叽叽地不肯躺下睡觉,瞬间从一个大好人变成一个大烦人,并且种下了一不顺心就酗酒的恶习,这是好人我爹身上一个不可饶恕的劣行。在酒精飘摇摇的天地里,他找到了一个憋屈男人释放情怀的火山口,滚烫的岩浆把他凉飕飕的心炭火般炙烤起来,最后焙成一撮灰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我妈一时少了智慧扑上去夺枪,她以为那匣子枪是剪鞋样的剪刀。
我爹被扑上来夺枪的我妈刺激了,酒精让他的灵魂附体到李逵或李鬼身上,刹那间,重坠黑龙乡那个月黑风高夜,眼前再现那个扮成老妪的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挽着篮子,蹒跚地挪到一户农舍牛圈边,正在点火欲烧死耕牛时,蹲坑多日的董警员,一个老鹞飞身扑倒了假老妇,冰凉的枪捅子死死地抵在那个曾受过严格训练的家伙的太阳穴上,在他还没回过神时,用东北第X野战军女政委向荣亲授他的“梅花扣”,系鞋带似的用绳子把他捆成了个大粽子。那是我爹这一生在我妈面前最像个爷们儿的一回,目光炯炯,英气威威,李向阳那般飞脚踹翻我爷董喜橹子的高粱酒坛,在咆哮的红高粱酒里,咔咔上了子弹,如雷贯耳地冲我妈一声高喝:“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我爹也是遇上了对手,自小赛跑便无小伙伴撵得上的我妈,惊弓鹞子一样,嗖地一下跃出门外,撒丫子跑开去。那是我爹此生唯一一次打母亲,用的不是巴掌,也不是笤帚疙瘩,而是一把枪,一把能让活人变成死人、罪人化为尘埃的冰冷的匣子枪啊!多亏我妈刚诞下大姐,卸了辎重;多亏我妈生性敏捷,自小就占据我爹上风头;多亏、多亏……那粒不长眼睛的子弹,划破冬日最后那抹余晖,唱着雄壮的歌谣,在我爹的狞笑声中,追逐得我妈狼狈不堪、仓皇逃窜。子弹在飞,我妈也在飞……于其后的我爹,就是王成、李向阳、狼牙山一壮士……说时迟那时快,当不长眼睛的子弹带着啸音直奔我妈后心去时,暮色中仿佛有只神奇的手轻轻一托,我妈就风中一片鸡毛那样飘起来。那粒不长眼睛的黄铜子弹,只穿透了我妈新上脚的带绊布鞋的后跟……
我爹酒醒后,在我妈无声或有声的责怪中,默默地找来鞋拐子,给被子弹洞穿的鞋跟钉马掌样钉了块厚胶皮。我妈穿上后,顿时高了几厘米。那是我妈此生唯一的一双高跟鞋。
钉子叔黝黑瘦小缄默,就像门框上挂门帘子的那枚生冷的钉子。有算命的瞎子说是他的名字太过硬气妨死了父母,五岁时他知道了这个说法,从此笑容再无,嘴巴似乎被钉子钉死了。自从做了把牲口当人待,把人当牲口使的舅舅、舅妈家的长工后,更是牛马样只知干活。也许,这枚钉子具有不可知的人格魅力,不然不起眼的拉甜菜的车老板,咋就把天鹅一样的白芍药用板车拉回了伊庄。可想,假如为富不仁、吃花酒、为红粉舍得掷豪金的伊老爷还在的话,他会把在他眼里连蚂蚁不如的钉子叔剥红狐狸皮那样剥了,抽了脚筋,砸了脑浆,浅浅地埋在院子里头日日践踏着……
当年,逊了青年英俊的伊庄财主伊老爷,常常混迹于冰城红灯区,却从未闯得进芍药园里赏名花、赋艳词、撒金银……急得“遣春楼”的妈妈率满堂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尽施千娇百媚,穷尽风情万种,怎奈都哄不出伊老爷的笑脸,掏不出他腰上的银两。那年秋日,在得到千年修行的稀世之宝红狐狸皮后,觉得这回胜券在握了。揣着尚存千年精灵体温皮毛的伊老爷气喘吁吁跑到“遣春楼”,让妈妈转送给闭门不见他的白芍药。妈妈一转身,白芍药就把那条裹满了恩怨情仇的红狐狸皮抛到了红楼下。恰逢一只路过的叫春的男狸猫,以为天上掉下个女猫仙,喵呜喵呜欢叫着把它拖到墙洞里,做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去了。
平庸的钉子叔,被白芍药青年英俊般地眷恋着。他们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了他们的爱情,我爷爷五谷丰登的仓房里,曾上演过一场我爹和我妈两个人的战争。为了一朵从良的白芍药,我爹我妈也是付出了血的代价。
白芍药除了会把世上那些好听的曲儿唱得婉转动听,把胭脂粉儿恰到好处地淡妆浓抹在那张月亮脸上;擅风情,秉月貌;偏偏不会染指女人该做的家计。但是,“抹去铅华面,著我旧时装”的白月亮,对眼前的崭新生活充满了热望。她骄傲地挺着孕肚子,紧紧地跟在我妈身边,从掏灰、摘菜,到蒸黏豆包……如学戏那样一招一式不敢有半点马虎。因有我妈替她遮掩着,她又极赋表演天分,在爷奶面前半点破绽不漏,竟博得了好外甥媳妇的美誉。
钉子叔和钉子婶的儿子白云轩(钉子叔和钉子婶同姓,也是缘分)横着出生,是姥姥相帮了这对冤家。奶奶后来从乡邻嘴里听到钉子婶的身世、脸越拉越长的那些日子,是我妈一生中最难熬的岁月。她既要孝顺婆婆,又要佑着可怜无辜的弟媳。眼瞅着奶奶把碟碗摔得愈加响亮起来,机智的我妈在爷爷面前献上一计,说不如让他们搬到现空着不住的老宅青瓦屋住去,出院不出活,即清净了耳根,又看管了房舍。爷奶一听,甚是划算,就拨了一些粮草让他们一家三口去生活了,顺便把牲口牵过去饲养。
钉子婶感激我妈的相帮,宁肯去做佃户婆,也不做遭白眼的富家少奶奶。曾经沧海的白芍药,骨子里有的是江河湖海的侠义气。“谢哥哥姐姐搭救之恩!白月亮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好……”钉子婶双膝跪地,给我妈叩了响头。
顿时,惹得我妈一脸长泪,忙拉起她:“妹子,你咋外道了?”
“姐姐,不哭,该笑啊!您瞧这黑小子,越长越像他爹,就是一个小钉子!”钉子婶眼里没有半滴泪,右额角那粒朱砂痣嫣红、灼目,仿佛炙透了的炭火,就要燃烧起来。“姐姐,你知道我爱过的男子几马车,但是现在我心里只装着你钉子弟弟他一个。我是死死地稀罕着他呀!因为这么多年来只有他才能给我一个安稳的家,那是我一直找都找不到的东西。你看啊姐姐,这黑小子!他就是和他爹一起为白芍药洗刷埋汰过往的大扫帚,它能拍死那些嚼舌根的烂嘴巴。你说姐姐,我该不该喜盈?”
“该喜盈,该喜盈!”我妈抱住她娘俩,喜极而泣。
“姐姐,我和大钉子、小钉子终于有个自己的家啦!这么多年,我白芍药寻寻觅觅的那个人,原来竟是他呀。”钉子婶杏眼一亮,说词变成了唱腔,她把孩子塞进我妈怀里,腰身一软,跷起已粗糙不已的兰花指,轻悄、欢愉地为我妈和小钉子清歌一曲:
“见红日出东方天晴气暖,迎和风踏晨露去把菜剜。贫穷人自冬至翘首企盼,屈指算屈指算惊蛰到九尽春还……迎春花待蜂采争芳斗艳,宝钏我宝钏我不如花鸟春暖心寒……”
咣啷一声,外屋我奶使劲把掏火耙掼在灶坑下,唬得我妈和钉子婶忙噤了声。
“人人都说我是朵插在牛粪上的鲜花。”钉子婶时常在我妈又偷了一围裙兜黏豆包送至青瓦屋,姐俩坐在热炕头上唠贴心嗑时咯咯笑着调侃,“才不是的呢!你钉子哥是个粪叉子……哈哈哈……”
如果是奶奶出了远门,钉子婶就抱了小云轩上门与我妈相会。我妈就会捞块咸肉炖干豆角、焖黄米饭蘸白糖给娘俩吃。这边大姐和小云轩玩得正好,那边我妈和钉子婶唠也唠不完的心里话。末了,钉子婶姣好的面容总是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凄然,轻叹一声,对母亲说:“姐,有女不送烟花巷,有子莫做薄情郎!”
钉子婶来时,我妈总是撵大姐和小云轩出去玩,小小年纪的大姐,似乎被二婶婶身上那股狐媚味给蛊惑了,总盼着二婶婶来。她的谈笑风生,她的那些爱恨情仇、九曲回肠的故事,比她带来的那些喷香的炒黄豆要媚惑得多了。在白芍药竹筒倒豆子似的倾吐往昔岁月逸情轶事时,我妈细细地为她卷一支支修长的纸烟卷,不多插嘴,倾听,还是倾听……讲诉者悲戚时陪着落泪,欣然时又跟着喜上眉梢。那一吐胸臆的倾诉者,恨不得把肠子、肚子都掏出来给她看。极少看到钉子婶落泪,她的泪都灌溉给曾经的芍药圃子去了。说到酸楚处,刚啜泣了下,立马咽回去,好笑似的爆出一阵悦耳的笑声……你听,钉子婶诉到情深处,又要长歌了!这回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不,是魂牵梦绕的《牡丹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露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韶光残……”
钉子婶的高明处在从不掩饰自己卑贱的出身。往往是一句嬉笑谑骂,就噎得那些想嚼舌根的嘴巴,遭袭的河蚌样速疾闭口。倒是小户乡人觉得白月亮从大地方来,见多识广,为人豁亮,是个有身份的人;加上钉子叔为人敦厚,倒是平添了几许敬重。历次运动中都良家妇女一样把自己保全得囫囫囵囵。平民俗日子过得跟乡里土著们一样,麻鞋布衣,吃糠咽菜……一样都没少。青瓦屋门遮下的荫凉里,一扫先前的冷清气儿,常聚人堆儿。那个天生卷发、细白面皮的不俗女子,总是人堆里的主角。嬉笑谐骂、谈笑风生,旱烟圈里有着与众乡婆迥异的吸引力。门遮上那几株羊草,都被她惹眼的魅力熏染得躁动、喧哗,风情万种起来。
我三舅那时好歹也是个伊庄农会主席,在乡间大小是个被敬重的官儿。每次路过青瓦屋,白面皮、卷发的俏娘们儿,总是撇下身边一袭众“捧哏”们,斜过身子,根本不把我三舅当回事地笑骂着:“吉老三,你大眼镜戴着,又找茬开哪个倒霉蛋的批斗会?”随即吐出一口烟,就像《西游记》盘丝洞中袅袅升起的那绺妖雾,笼罩其中的那张粉脸瞬间妖媚百变起来。
烟雾中,我三舅还算端正的步伐一下子凌乱了。
“口袋有漠河老叶儿么?给二姐卷袋抽!”
如果不是太忙,三舅总是穿过被虞美人挤得只剩一条缝隙的狭窄毛道,凑过去,掏出口袋里所有的烟末。一场不逊本山训练营的视觉盛宴,又掀起了一个新高潮。我三舅心下明白:白月亮精明,把他当亲戚待,顺便也靠靠他这棵在伊庄有些许荫凉的大树,为她当当保护伞。那年赶上运动,白月亮被划进了“四类分子”之列。得知这一消息,白月亮把正吃奶的女儿月牙儿塞给炕旮旯吧嗒闷烟的钉子叔,一边急急地系着蓝阴丹士林小褂布纽扣,一边风一样刮到进驻在我爷家的区工作组的办公室,冲着正在研究晚上批斗大会的工作人员,高声笑道:
“‘四类分子’白月亮来了啦!想批想斗要趁早。晚上爷们找妻、孩子找娘,哭哭啼啼还不搅了局?”还没等屋里人反应过来,她竹筒倒豆子似的发话,“我白月亮五岁被卖进了戏班子,十七又被卖给了窑子,是人民政府把我从火坑里救出,让我过上了人的日子,白月亮今生今世也感恩不尽!如果有一个人说从了良的白月亮还像从前那样龌龊下作,今晚我就去站台子挨批挨斗;但是,如果有一个人说重新做人的白月亮清清白白,你们就没理儿把我划进‘四类’!”看着白月亮当着笑话来说的话里,其实“逼宫”意味极浓,“吉老三,咱们一个街坊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我白月亮清白不清白?”
“清白!”我三舅敞亮人,随着白月亮话音刚落地,便立马接话头。本来庄里都是一类人,偏要划“四类”,耿直的三舅难了几昼夜,不想凭空飘来一朵白芍药,替他舒了口郁闷气,顿时心结化了。大爽!大爽!
白月亮一席笑谈,不但把自己成功地归类为良家妇女,也把伊庄人归为了一类。看似不敛天性,实则小心翼翼地擅着她的风情,秉着她的月貌。只要能兴得了她那个来之不易的家,她就力所能及做她能做的。
麦子熟黄时,空气中无处不飘散着麦饼的香气,钉子婶常常挽了个涂了红绿油漆的竹篮子,上我妈那换孵鸡、鸭、鹅崽的种蛋。奶奶的院子里,成年悠哉着高冠巍峨、踱着方步的鹅们,呱呱鼓噪、红羽绿翼的鸭们,护花使者、妻妾成群的公鸡及繁衍不息的母鸡们。天赋具通资本运作的奶奶,一生最擅理财,家禽屁股上都不放过商机。三个处子蛋,换两个受精蛋。鸡鸭鹅们,在阳光下随便拉屎,恣意恋爱,繁衍生命的节奏时时刻刻都在紧锣密鼓地行进着。只是孩子们懵懂,不解风情,不知世道还有阴阳公母之说。看到一院子的“公民”们,在得意忘形地欺压比它们小了圈的“母民”们,孩子们纯净得眼里容不得沙子,拿着秫秸一顿乱抽,打得鸳鸯各一方。来换种蛋的钉子婶,一次进院时看到满院的阴阳大互动,睃眼见奶奶从后门上山薅地的远去背影,嘎嘎大笑,对着我妈戏言:“你婆婆真是块鸨儿妈的料儿!”
在黄豆秸燎得煎皮烙肉的热炕上,在奶奶不在家的那些春花初绽的午后,我妈拽过小烟笸箩,一支一支细细地卷着纸烟卷,钉子婶陶醉地吸着,吐出一个个小月亮似的烟圈,每个烟圈里都有一段风花雪月的故事;每个麦香四溢的午后都会重播爱恨情仇的续集……听不出她对往昔奢靡岁月的一丝流连,不是痛挞那些悦其貌,喜其容,调笑无厌的薄情郎,再就是褒赞杜十娘那样的轻财重情的贞烈女子……果真如传闻的那样,富甲一方的伊老爷曾欲掷重金纳她为妾,替他生养子嗣。不想半路杀出个青年英俊,阻了他恶行。只可惜呀,正喜日日说恩情,哪知天妒红颜,晴天霹雳,把她视为瑰宝的那个人,连个道别都没有,就云烟一样散去。就在“遣春楼”的妈妈喜获伊老爷厚重聘礼的前日,被他有了新欢弃了旧爱的“遣春楼”二号名妓——“红罂粟”,在酒里下了毁坏男根的药。
“姐姐,幸亏‘红罂粟’相帮,不然,我不是被伊老爷的恶太太黑死,就是土改时一并被乱棒打死,陪葬了那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