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669800000003

第3章 天光启心智

队长陈叔批了,又有书读,惊鸷兴奋无比。惊鸷唱着那时候流行的歌儿,在家里准备去读书的东西。家里只有一床像样的被子,这被子是娘的嫁妆。雪白棉布托子,是外婆亲手纺出的,用的是巴水河边河地出产的上好的棉花。结实,耐洗。盖着父亲和母亲的新婚,盖着惊鸷出世,只要洗了浆了,纱线明润,还是新的。娘的嫁妆被的填心,是肉色的棉布,蜡染的细碎的白梅花,绽在雪白的托子上,叠成三叠,叠在床里边放着,就无比的好看。父亲出门做泥工,带的是旧絮,那是垫的,加一床旧被单,与别的师傅合睡。父亲把娘的嫁妆被留给他的儿,他的儿什么都无法跟别人比,但他儿的床应该像样子。

惊鸷用绳子捆娘的嫁妆被。十七岁的惊鸷那时候尽管家里成分不好当不上兵,但特羡慕当兵,所以就把娘的嫁妆被用绳子捆成三横两竖,留两道绳圈,好用膀子驮,被子背后夹着一双鞋,下面吊着洗漱的搪瓷缸子,加一个装衣服和笔记本的黄挎包,那样子就是解放军。

就在这时候王婶带着她的女金莲到屋来。王婶见惊鸷那样捆被子,就惊喜,望着惊鸷就像看到了她的儿。那时候她的儿根富改名扬华当兵去了。根富与惊鸷同年,根富小学毕业就没读书,刚满十七岁因为个儿高,就瞒报年龄去当兵。她和陈叔送儿去当兵,她的儿背上驮的就是这样捆的被子。

那时候王婶想她的儿又同情惊鸷,眼睛就红了,问:“伢,你去当兵呀?”惊鸷说:“我去读书。”王婶说:“伢,读书捆被子做什么?”惊鸷说:“高中要住读。”王婶就说:“伢,莫急。你去报了名,再回来捆不迟。”王婶怕学校不收,伤伢的心。那时候惊鸷听出了王婶话里的意思,说:“王婶,我要背去。”王婶叹口气说:“背去吧,背去吧。”王婶对女儿说:“金莲,你陪惊哥去,接外婆来吃粑。”那时候巴水河的风俗正月十五过了,出嫁的女儿要接娘来喝汤吃糍粑。王婶对金莲说:“你陪惊哥到学校报名,要是报不上,你就陪惊哥回来。”金莲说:“我晓得。”惊鸷说:“王婶,我不回来。”王婶说:“不回来,不回来。老天有眼,这好的伢儿去读书,哪能打回头转呢?”

就出门,就锁门。王婶叫惊鸷把钥匙把给她管着。惊鸷没把钥匙给王婶。这时候住在垸东头的八爹来了。瘦瘦的八爹双手袖在袖子里,精明的眼看惊鸷。八爹问惊鸷:“又有书读?”惊鸷说:“又有书读。”八爹说:“众人的力量。不容易。你去认真读。”惊鸷点了头,就把钥匙给了八爹。八爹将袖的手拿出来接了钥匙,又袖回袖子里。原来惊鸷出门就把钥匙吊在大门的门闩后,这是惊鸷与父亲约定的。家里没有什么可偷,那时候也无人偷,为的是让父亲回家好进门。那时候父亲回来,就搭汉九班的上水船。汉九班夜里十点开船,鸡叫头遍到巴河码头,父亲从巴河上岸,走五十里路回家天还没亮。这样的放钥匙,就不怕他的儿不在家。现在惊鸷要去读书,读书不是短时日,就把钥匙交给八爹。惊鸷说:“王婶,钥匙放在八爹家里,我父回来好在他家拿。”八爹说:“陈家媳妇,莫见外。”王婶就笑,对八爹说:“应该的。你们一个姓,亲些。”

于是惊鸷就和金莲上路。一个空手前面走,一个背着被子后面跟。太阳刚出山,正赶上出工的时候,二人就在众人的眼睛里,顺着垸头树竹葱茏的机耕路,朝出走。路是宽阔的,有露水,就湿润。风是早春的,有阳光,就新鲜。那沙子像金籽儿亮在阳光里。路边两边的地里畈里,麦子拔节了,一片海样的绿,油菜开早花了,那朵顶在梢儿上黄。队里的男女在陈叔的带领下,朝小麦地和油菜田里送塘泥。结队送到田地里,又结队转回来。送泥的男女看见那情景就惊讶,问:“金童和玉女到哪里去?是不是送郎当红军?”话在风里,惊鸷的心就惴惴地跳,像是做贼被人看见了。陈叔听到了装作没听到。八爹坐在路边拿着本子打码儿,担子从面前过,他就在人的名字下面打正字。八爹就朝王婶使眼色。王婶就笑,大声说:“什么金童玉女?惊鸷去读书,我叫大女去接外婆来吃粑,就路去。”人问:“惊鸷到哪里去读书?”王婶说:“你们不晓得呀?惊鸷考上了高中。”人问:“哪里推荐的?”王婶说:“有条子哩。学校保送的。”人问:“成分不好也保送?”王婶说:“学校说九相的儿学习好。”人问陈叔:“队长是不是真的?”陈叔说:“是真的。不管是哪家的儿,只要学校出条子,我就包送。”这等于是新闻发布会。垸人就不做声。八爹就坐端正了。惊鸷很感动,惴惴的心就跳平缓了。

远了垸子,下了燕儿山,过了港边小桥,就是对面大队的地界,畈中就无人,风中只有春水流动的声音。两人就安静了。前头的金莲就回身伸手要替惊鸷拿东西。十五岁的黄毛丫头,换了过年穿的衣裳,梳顺了头发,穿着走人家的白底布鞋儿,就动人。惊鸷心里就温暖。听父亲说陈叔家土改前是外来户,住在垸西祠堂岗上的厢屋里,种何氏提留的祖田。惊鸷记得小时候的下雪天,他就到祠堂岗上陈叔的家,约金莲的哥根富去打兔儿,腿上缠着草绳子,手里拿根棍子。推门进去,他家的人一点不反感惊鸷,乐意他家的儿和他同欢乐。那时候金莲缠着他们要一路去。他哥根富和惊鸷觉得流鼻涕的她,小,碍事,不要她跟一路。没想到她长大了,是姑娘了。惊鸷背着被子,肩上驮着黄挎包,这是全副武装,缺一样不全。惊鸷说:“不用你。”金莲就不依。金莲说:“我娘叫我送你上学,你总要给我一样,空手那就不叫送。”惊鸷就把黄挎包脱下来让金莲驮。金莲驮着黄挎包,惊鸷就让金莲在前面走。金莲驮着黄挎包用手执着带儿,说:“鸷哥,你的黄挎包真好看。”那黄挎包是当时流行的,盖儿上用红线绣着红色伟人像和一圈向阳的葵花儿,当然好看。金莲说:“鸷哥,你要是没报上名,回来我就给你背被子。”惊鸷问:“谁说的?”金莲说:“我娘说的。”

惊鸷心里就痛。惊鸷知道他这是铤而走险,他家成分不好,若是学校不收他,那味儿就真的不好受。金莲懂事,知道惊鸷心里苦,说:“鸷哥,我唱歌儿你听好吗?”惊鸷就点头。金莲就小声唱,唱给惊鸷听。金莲唱《十想客人》。“一想客人一杯茶,客人想我我想他。客人想我年纪小,我想客人会当家。”这是巴水河边的情歌儿。这歌儿那时候说是黄色的,不能唱,是王婶无人的时候教给女儿的。那歌儿小心地化在春风里,使十七岁的惊鸷很感动,心里暖暖的。

十几里的路,风好景色好,又有金莲相送,那感觉都是新鲜的,前所未有。到了会龙山山顶的学校,惊鸷把挎包要过来,对金莲说:“到了,你去接你外婆吧。”金莲说:“我娘叫我在外面等,等你报上名再走。”

春风暖暖,吹在会龙山上。惊鸷就背着被子进了校门。金莲就在学校大门外等。

记忆是有颜色的。惊鸷记得五七中学原来是一所小学,因为惊鸷的外婆家,就在山下一里地巴水河河边的沙街,惊鸷娘死后,由于家里成分不好,生计无门,父亲就带着惊鸷投靠外婆家,让外婆在日子里养他苦命的儿,所以惊鸷小学三年级是在那里读的。

惊鸷顺校门的石级下,找到了学校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一个精瘦的人。惊鸷问:“谁是校长?”坐的那个人露着金牙朝他笑,说:“我就是。”惊鸷一下子认出他就是小学时的周校长。惊鸷没有想到会龙山办起了高中,还是他的校长。周校长问:“你就是何惊鸷吧?”惊鸷点头说:“是。”周校长说:“南校长给我打了电话的,介绍你到我们学校来读书。”惊鸷就掏那张条子。周校长拿着条子,望着惊鸷说:“我好像认识你。”惊鸷说:“我小学三年是在这里读的。”周校长呵了一声,像是记起了什么,就又笑,问惊鸷:“听南校长说你成绩很好,特别是语文成绩。我问你为什么要到我们宝龙五七中学来读书?”惊鸷就说:“宝龙五七中学是培养革命接班人的地方。”周校长说:“听人说你很会做诗,说说你的感想。”那时候惊鸷就说感想,那感想是七个字一句的。那时候惊鸷怀着激动的心情对周校长说那即兴的诗:“一校飞峙大山边,怀着乐意到校园。会龙山上红旗舞,五七校内喜讯传。以学为主兼别样,教育革命走在先。”后面还有两句,可惜记不得了。周校长亮着金牙笑,说:“不错。”

周校长笑着问惊鸷:“你怎么把被子捆来了?你认为会收你吗?”惊鸷的眼睛就红了,说:“我要读书。”周校长见惊鸷那样子,就哈哈一笑,说:“别哭。留下吧。”惊鸷就喜出望外,放下肩上的被子,就跑到校门外。

金莲还站那里等。金莲问:“惊哥,收了吗?”惊鸷说:“收了!”金莲就放心,到外婆家去接外婆吃粑。惊鸷望着金莲的背影远在春天的河雾里。

下午金莲接外婆回了家。王婶问:“玉女,学校收了金童吗?”金莲说:“收了。”王婶就高兴,说:“我说呀,那么好的儿,哪有打回头转的道理?”陈叔说:“下回饶我,不能再做这样的事。”王婶说:“好事总要人做。好事有好事在。”王婶松了一口气,叫惊鸷娘的名字说:“金枝,我把你的儿当我的儿待了啊!”

惊鸷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在宝龙五七中学度过的。

叫惊鸷无比怀念的是,那时候学校因为是地区教育局的重点,几乎集中了全县有名的老师。那些老师或是家庭出身不好,或是打成“右派”,都是有点问题,下到宝龙五七中学接受改造的。这就构成宝龙五七中学师资的独特风景。那时候高中开了几门课,也发课本。语文还叫语文,数学还叫数学,也有英语。因为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解放全人类,不学英语将来恐怕不好解放。但没有化学,没有物理,没有植物学,于是将这些门类合起来,编成两本书,一本叫《农业基础知识》,一本叫《工业基础知识》。这些书很薄,压缩在一起,都是干货。

惊鸷到校后上的第一节课就是语文。

吹了号,就是上课时间。那时候上课不打钟,不摇铃,是吹号。吹什么号呢?吹冲锋号。将冲锋号的声音录好,用扩音机在喇叭里放。其声激昂,让人热血沸腾。惊鸷手抚着新发的课本,坐在前排的座位上等着上语文课。初春的风明暗在教室外的树影中。这时候就有一个熟悉的人,从门外踏着明暗的风,温文尔雅地走进来。惊鸷眼睛亮了,那人竟是陈老师。进门陈老师看见惊鸷眼睛也一亮。惊鸷想:怪不得报名时周校长对他说,听人说你的诗作得好,要他作诗,原来是陈老师对周校长说的。那时的“班”叫“排”,班长就叫排长。排长喊:“起立!”同学们起立。排长喊:“最高指示!”同学们齐喊:“教育要革命!”陈老师答:“学制要缩短!”同学们就坐下。陈老师就给惊鸷他们上课。陈老师不上课本,上补充教材。补充教材是临时补充的。印的是当时风靡全国的一个叫仇伟梁写的抒情诗《船台放歌》。那是歌颂我国第一艘万吨远洋轮下水的。陈老师先讲了作者的姓应该读“求”不读“仇”,然后讲写作背景,就下讲台,走到惊鸷的面前,说:“惊鸷同学,你给同学们朗诵一下。”惊鸷就热血沸腾站起来朗诵那首长诗。那首诗淹没在岁月的长河中,惊鸷再也记不得了。但惊鸷记得陈老师当年叫他朗诵这首诗的激情。惊鸷朗诵完了,陈老师笑着点头说:“很好!坐下。”然后拿粉笔在黑板疾书:“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诗言志。”那课堂效果格外的好。

就是这个陈老师在惊鸷心里种下了诗歌的种子。在会龙山五七中学读书两年的日子里,惊鸷写了许多叫做诗的东西,毕业时竟集成了一本。其中有两首值得一提。一首是写种菜的。那时候学校提倡勤工俭学,学校组织学生在山上开梯地自己种菜吃。种菜是在薄暮时分,那时候巴水河的雾像水一样漫在会龙山上。同学们在老师的带领下,以排为单位分班开梯地种菜,梯地开好了,一层层栽下菜苗,浇上水。第二天旭日东升的时候,那生机勃勃茁壮成长的场面就壮观。惊鸷觉得很神圣,于是心旷神怡地写了四句:“梯地依山开,菜畦顺东摆。一夜歌声过,又是一山菜。”再一首是写锤石子修路的。那时候公路就在会龙山下,学校响应号召锤石子修战备路。也是勤工俭学,公路部门论方给一定的钱。同学们积极性很高,将捡来的石头锤成石子堆在公路两边。那时候惊鸷就激情澎湃地写诗:“急喘气,快步跑,革命担子拣重挑,为了修好战备路,浑身热汗似雨浇。”这两首诗得到了陈老师表扬,上了学校墙报。那时候周校长兼高一排的班主任。周校长将这诗作为教育革命课外写作小组的成果,不失时机地向上级汇报,得到上级的肯定。

再就是教英语的周小鹏老师。周小鹏老师修长、潇洒。留分头,常穿一身运动服。周老师是华师的高材生,据说毕业后是分到外交部,准备到中国驻美使馆当翻译的,因为家庭出身问题,政审下来的。又说周老师验上了飞行员,也因为家庭出身没上蓝天。那时候当飞行员是神圣无比的事,身体是万里挑一,知识是出类拔萃,叫许多青年人仰慕。周老师英语教得好,音发得准,特别是一手英语的板书,叫惊鸷大开眼界。周老师手书的英文板书,所有的小写的字母都是连书的。第一个字母像一朵花,艺术地大写着,定在头里,一路连写下来,就像是五线谱。这样的写法,后来惊鸷在电视里看到过,那是中国和美国建交递交国书时,国书上尼克松的签字,就是那样子。那时候惊鸷学周老师连写的英文,想着解放全人类。

周老师不光英语教得好,篮球也打得好,是学校篮球队的教练。那时候惊鸷就像小鸟长在春天里,翅膀硬了,忘掉了出身的寒苦,满脑子的梦想,飞在校园里,见欢乐就有他的份,所以他也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员,尽管球投得不准,但他敢跳,会跳,周老师选他打后卫。周老师教惊鸷他们打篮球,不像中学时上体育课,老师将篮球发下来,让学生抱着球满操场乱跑,乱投。周老师当教练,不让学生抱球乱跑,而是从传球开始,然后才是带球,然后才是投篮,一步一步地严格要求。周老师的教练当得好,经常带着老师组成的队同学生队陪练。那一回惊鸷在篮下抢篮板球,周老师也在篮下。周老师人长,惊鸷人矮。惊鸷跳起来抢球,头一下子撞到了周老师的下巴上,彼时撞得周老师鲜血直流。周老师嘴里流着血,双手还护着落地的惊鸷,像护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那时候惊鸷倒在周老师的怀里,闻到了周老师身上散的芳香,那芳香充满男人的味道。

惊鸷忘记不了教他《农业基础知识》的教师,他也姓周,叫周红旗。这门课有两个老师。主教的是周红旗,还一个是农科所的技师,姓童,叫童安全。这门课更有趣味。周红旗老师主管学校实验室。周红旗老师带着惊鸷他们在实验室里,用试管培养“九二○”。实验室在学校的防空洞里。那洞是周校长带着学生在学校黑色岩石下,一点点挖出来的。为的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那洞就有双重的作用,一是防空,二是从事科研活动。洞里冬暖夏凉,是天然的温室,是培养“九二○”的好地方。“九二○”是一种激素,能够刺激植物生长。那时候就培养出来了。一种无色的液体,装在玻璃瓶子里。那时候惊鸷心想着长高,偷偷尝过。很好喝,带着一种菌母的味儿,轻淡空灵。喝了人就真的很兴奋。

早稻扬花时候,是中午,太阳在天上照,地上很宽阔很明亮,巴水河在太阳底下清清地流,风在河边暖暖地吹。这样的时候是周红旗老师和童安全老师,带领惊鸷他们下畈,进行杂交实验的好时机。提着开水瓶下畈,将那正在扬花的稻穗,捉在手里,放进开水瓶里泡,用温度将公花杀死,再将采来的父系的花粉,播在稻穗上,用尼龙袋子扎好,让它授粉。这叫异花授粉,是培育新品种的方法。童老师有实践经验,每一年他都要到海南岛去进行杂交水稻育种。周红旗老师有书本知识,他是华中农学院毕业的。他们珠联璧合,不愁出不了成果。近亲繁殖很出色,他们将小麦的花粉传到大麦上,一个穗儿上,结出了小麦和大麦,很是新奇。远亲繁殖就有点难。他带领惊鸷他们搞的胚胎嫁接,就有悬念。他们将水稻种子和高粱种子发芽后,用缝衣针将水稻的芽挑掉,将高粱的芽嫁接到水稻的胚胎上,成功了。高粱的芽长在水稻的胚胎上,郁郁葱葱地长了一年,只是不开花,不结粒。指望水稻长出高粱的穗儿来,没想到周期太长了。后来冬天到了,就放到防空洞里,第二年春天拿出来,还是郁郁葱葱的。要是能结出粒儿来,该是人间奇迹。

周红旗老师的嫁接技术是一流的。他将番茄与红苕嫁接在一起,地上结番茄,地下长红苕,很成功。只是地上结的和地下长的都不大。他苦于棉花每年下种,想把它种成树,每年采摘就行。于是就设计把木槿的花粉传到棉花之上,使它变成树。他信心十足。他有科学根据。因为木槿和棉花是同科的,属于近亲繁殖。这项科研提出来,因为周期太长,惊鸷在校时间太短,没见成果。所以惊鸷毕业后,回乡花三年时间进行了探索和实验。

那时候惊鸷正是长身体和长知识的时候,就像天上的风筝乘着理想的风儿,无忧无虑满天飞。没想到命运之神在背后经常同他开玩笑,有两次险些折断了他的翅膀,让他身败名裂。

第一次是因为女生宿舍闹鬼风波,这事险些扯到了惊鸷头上。那是在读高一的时候。那时候惊鸷在学校很出色,各科成绩好,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整天活在梦儿里,活蹦乱跳,完全忘掉了他是地主家的儿。这时候惊鸷爱校园,爱知识,要命的是他也同时爱女同学。那时候班上有许多女同学,那些女同学正是长青春的时候,像花苞一样发育起来,让惊鸷觉得一天比一天可爱。尽管惊鸷从小没娘,破瘦,孤苦伶仃,但惊鸷懂事早,从小晓得人间真情,一旦发育起来,性意识就比别人觉醒得早,渴得厉害。这是人生没得办法的事情。就说那个叫小春的女同学吧,惊鸷就特别喜欢。那个小春呢,比他小,长得小巧,肩窄腚肥,但却匀称、精致,成绩也好。周校长让她当学习委员,负责收发练习本。那时候“教育回潮”了,科任老师改练习,爱把成绩好的同学的本子放在最上面,所以小春掇着本子到教室发时,总是先发惊鸷。粉红的小手像鸟儿噙着本子,走到惊鸷的座位前,叫一声:“何惊鸷!”就是一个小抛,抛一曲优美的弧线。这是惊鸷最幸福的时候,教室里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哩。这个小春让惊鸷着迷呢。上体育课,在操场上练跑,她束发朝天,昂首挺胸,两只胳膊左右摇摆,胸前的两只醒了的小兔子蹦得欢,欢得不止。小春是学校宣传队样板戏的主演,演铁梅,演常宝,光彩照人。记得有一次小春在台上演出,惊鸷在台下看,惊鸷入迷地盯着她,使她忘了台词,然后脸红得像二月的桃花。这个小春使惊鸷如醉春风,忘乎所以。有一次夜里周校长在排练室里开会,那时候没有电灯,前排点着一把土壶,那亮就照不匀,惊鸷先坐好了,旁边正好空着一个座位,小春就来挨惊鸷坐。惊鸷见小春挤过来了,暗地里把一只手仰放在座位上。小春坐上去,就坐在惊鸷的手上了。小春也不惊,就那样坐着。那时候惊鸷就被幸福击中了,全身的热血一下子涌到头顶上。这是惊鸷第一次与青春接触呢。芳香饱满,柔软如春,惊鸷满脑子都是心灵升空的轰响。就是因为这个小春,在后来女生宿舍闹鬼风波中,惊鸷差点儿毁了。

女生宿舍在周校长的寝室隔墙。周校长的寝室是正屋,女生宿舍是披屋。周校长寝室的窗与女生宿舍的门并排着。门窗外有绿树,枝叶婆娑,有花坛,花影绰绰。这样的环境有利于周校长夜里找女生谈心,谈革命前途,谈远大理想。所以周校长寝室的灯经常亮到深夜。这不足为怪,那时候周校长受革命潮流的影响,对革命接班人,特别是对革命女接班人的培养格外用心。学校团支部,高中两个排的干部清一色都是女同学担任。他深夜找女干部来谈心,习以为常。作为那个时代的学生,单纯清澈,认为那都是光明正大的事,不存非分之想。

只是老师之间似乎有些不正常。那时候周校长三十出头,嘴里嵌一颗金牙,精力过人,感觉好,笑口常开,一笑金牙就亮闪闪的。他老婆是农家妇女,住在会龙山下的垸子里,病怏怏的,常年打不起精神。周校长爱校胜过爱家,常年住在学校里。

那时候会龙山上的校园里,所有的灯熄去了,所有的人睡去了,周校长隔墙的女生宿舍就闹鬼。据说那鬼趁着漆黑,把女生宿舍的门拨开,扑女生。女生惊醒了,惊叫不止。那鬼就夺门而逃,遁入黑暗。一次,二次,次次都是这样。闹得女生家长不敢让女儿再上学了,要退学。这事非同小可,周校长头痛得很,就决心追查,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一时间,校园里草木皆鬼。老师们噤若寒蝉。男生们惶惶不可终日。

有一次差一点就查出鬼来了。那一次闹鬼是个雨夜,女生惨叫后,那鬼就夺门而逃。周校长闻声带人追查。查哪里呢?到高中的男生宿舍查。查什么呢?查鞋。下雨了,谁的鞋是湿的,有泥,谁就是鬼。惊鸷他们在睡梦中惊醒了,看见校长带着人提灯轮铺照,找湿的带泥的鞋。结果真的找到两双湿的带泥的鞋。那两个男同学眼看就要惨了,结果还是不对。两个男同学互相作证,因为夜黑他们尿急要上厕所,因为学校是原来的庙,就怕,两个人相约上厕所的。再说那两个男同学比惊鸷小,那时候才十六岁,刚过不尿床的年纪,晓得把尿尿清楚就不错,哪有心思和能力做鬼?这事就不了了之。但周校长心有不甘。

于是周校长就开排会。那时候他兼高一排的班主任,一个星期要开两次排会,时间是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他主持开排会,“斗私批修”,搞“狠斗私心一闪念”。就在那次的排会上,周校长拿出了狠招,发动女生们在课堂上指认,让女生们说梦中见的鬼像谁。周校长点名让小春指认。周校长启发小春说:“那鬼是不是穿黄军装的?那鬼是不是叛徒?”惊鸷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因为那时候整个学校就他惊鸷家里出身不好,也就他穿着黄军装。父亲看他的儿长大了,长高了,就叫裁缝缝了一件黄褂子,也不是军装,只是像军装。你说一个地主的儿,连兵都当不上,你给你的儿缝什么军装?你的儿穿着了,成天像人极了。那时候面对周校长的启发,小春的脸红破了,惊鸷的头就要炸裂了。只要小春说是或者点头,再将那关于手的事说出来,惊鸷就死定了。

那时候惊鸷的眼睛红了,羞愧和害怕交织着。他后悔那天晚上手的行动。他知道只要小春检举揭发他,周校长对他是有方法的,会使他身败名裂,处理他是小菜一碟,易如反掌。惊鸷记得那时候面对周校长的启发,小春胸膛起伏着,摇头说:“不是他。”

那时候惊鸷的泪就流下来了。

会龙山五七中学闹鬼事件,是有谜底的。这谜底是四年后,惊鸷高中毕业了,宝龙五七中学没办成农业大学,停办了,周校长调到别的高中当校长,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那就是与女学生有染,被有心人抓了现行,被绳之以法,判了十年徒刑。

“闹鬼风波”过后,接着又出了“反标事件”。

那天周校长站在土台上对全校师生说:“同学们,我们学校出了一个叛徒!你们知道是谁吗?他就是何惊鸷!他是《红岩》里的甫志高!”那时候由长篇小说《红岩》改编的歌剧《江姐》家喻户晓,同学们都知道剧中有一个叛徒叫甫志高。北风呼啸着,台下同学和老师都轰动了。周校长义正词严地说:“他家里是地主。他是地主子弟。我破例收下他读书,原以为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做一个实验,让他当一个可以教育好子女的典型。没想到他写反标,叛变革命!这个现行反革命!我要把他打回车马厂!”那时候惊鸷在学校由于成绩好,又生性好动,老师和同学都认识他。他们没有想惊鸷原来是地主的儿,一个地主的儿竟然敢写反标。这事居然发生在宝龙五七中学里,叫人不可思议。

周校长在操场上公开宣布惊鸷罪行的时候,惊鸷没能站路队。惊鸷被“隔离审查”了,没有资格站路队。惊鸷像待宰羔羊无助地游在校园里。放学了,教室里无人,惊鸷就游进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已经三天没进教室读书了,摊开的数学书没来得及收,就放在课桌上。惊鸷用手抚着书,望着黑板。上堂课上的是数学哩。黑板上板书着无穷大的数列公式,他没有上。惊鸷的泪就涌了出来。就在这时候惊鸷听到了操场上北风中周校长愤怒的声音。惊鸷就将头伏在课桌上,放声痛哭。惊鸷知道周校长要把他打回车马厂的意思。打回车马厂是巴水河边一句古语,就是要开除他。那时候惊鸷绝望了。一个出身不好的孩子,一心想读书奔前程,到头来却落得个现行反革命的罪名,开除回乡,叫他日后怎么做人?惊鸷知道生之艰难,读书不易,没想如此之难如此不易。躲过“闹鬼”一劫,又来“反标”一劫。真是生不如死。那时候惊鸷痛断肝肠,伏头痛哭,哭得日月无光,天昏地暗。

那时候惊鸷肝肠痛断的哭声,惊动了教英语的周老师。周老师还不知道惊鸷“出事”了,听见哭,就循声来到教室。周老师看见惊鸷伏在课桌上痛哭,就用手抚起惊鸷的头看。周老师的手很慈祥,很温暖,很像他病了父亲摸他头的手。那时候惊鸷仰起了脸。周老师看到惊鸷泪流满面,大吃一惊。那时候惊鸷的额头上长了一个大疱,肿得一只眼睛成一条缝。周教师以为惊鸷是疱痛,拿来紫药水给惊鸷搽。周老师对问他:“是疱痛吗?”惊鸷哽咽着,摇摇头,更是痛哭。疱痛算什么?惊鸷痛的不是疱,是心。周老师不解地望着惊鸷。

一会儿路队散了,消息就传到周老师的耳朵里。周教师唏嘘不已,望着痛哭的惊鸷,回寝室打来一盒水,拿来香皂,将毛巾放在脸盒里,让惊鸷洗。惊鸷摇头不洗。周老师抚着惊鸷的头说:“听话。不管出什么事,要把脸洗干净。”惊鸷问:“周老师,你相信我吗?”周老师说:“你把脸洗干净了。我就相信你。”惊鸷问:“周老师,我还能读书吗?”周老师说:“孩子,我永远是你的老师。”惊鸷就不哭,哽咽着把脸洗干净了。周老师总是叫惊鸷感动。惊鸷清楚地记得就在他被隔离审查的那段日子里,地区教育革命组要来学校检查,周校长要树一个胸怀世界革命的典型,这个典型有一个条件要英语成绩好。周校长征求周老师的意见,问他:“你说高中两个排,哪个学生的英语成绩最好?”周老师用手在额头上揪了一把,这个动作说明是头上长了疱的。不言而喻,那就是惊鸷。周校长苦笑了,说:“你还敢为他说话?”周老师叹口气说:“实事求是。没办法,谁叫我是他的老师?”

惊鸷被突然“出事”,是国庆节的前三天。

那年是建国二十二周年。学校很热闹,很有色彩。为了展示“教育革命”的人才和成果,周校长亲自挂帅,将“战友”和“小将”分成许多的组,课余筹备庆祝。那时候老师不叫老师,叫“战友”。学生不叫学生,叫“小将”。“不破不立,破在其中,立也在其中”。“师道尊严”破了,学生与老师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周校长成立了许多组,这些组虽然各司其事,但都由他挂帅。

学校宣传队迎着朝阳,在校园的草坪上彩排。宣传队都是校长亲自选定的好女好男,女饱满,男茁壮,穿着都是彩服。彩排的重点节目叫《宝龙儿女唱新歌》,是移植当时唱响全国的战地新歌,歌名叫做《阿佤人民唱新歌》。曲子没动,只是改词。改曲子太难了,不是宝龙五七中学革命师生能及的,但改词的本领就有。那词是周校长亲自挂帅,广泛发动,集中全校革命师生心血和智慧,反复修改之后成功的。因为惊鸷是当时学校业余文学创作组的成员,县文化馆的文学辅导干部那时候也下到宝龙五七中学办点,所以那词也有惊鸷的聪明在内。

那天惊鸷看完草坪上的彩排,就心旌摇荡与同学们一起回到教室上课。预备号吹了,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来到教室后,惊鸷和几个好事的男同学,发现讲台上的粉笔盒里竟然有几支粉笔。这是破天荒的事,那时候讲究节约闹革命,科任老师讲完课,下课后就会把剩余的粉笔带走。可那天上一堂课上的英语,下课时周老师一高兴就忘记把剩的粉笔带走,留在讲台上的粉笔盒子里。最要命的是那几支粉笔是整支的,修长雪白,很具诱惑力。于是惊鸷就和那几个好事的男同学,参差不齐地站在讲台上,从粉笔盒子里拿起那些粉笔,在黑板上信马由缰地乱写。

上课号吹响了。惊鸷和那几个男同学就慌张了,手快的随手抹了所写的,也没抹尽,一抹流云,蛛丝马迹仍在。手慢的根本来不及抹,留在黑板上的就是白云苍狗。上课的号声止了,教室就静。同学们等着老师来上课。这堂课上数学课。教室前门一暗,教数学的周老师就进来了。同学们最怕教数学的周老师。教数学的周老师与别个老师不同,一是他的数学教得好,他原来在县一中是带毕业班出名的。他上课根本不带课本和备课本,所有的知识都装在他肚子里,只带三支粉笔,那三根粉笔是用白纸包着的,不露首也不露尾,用手捏着,上课之前朝讲台上一放,一堂课上完三支粉笔用完,一点不多,一点不少。他的板书从不擦,从黑板左边到右边,有条有理,一目了然。这是他的狠劲,没有人不服。同学们叫他叫“1”老师。那时候的学生都是天才,取绰号用的是简谱。教数学的周老师踏上讲台,放下手中的三支粉笔,然后就用眼睛镇学生,此举无声胜有声。学生怕他,怕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与众不同,白多黑少,你认为他没看见你,其实他正看着你。他的眼睛“静”人。

周老师一进教室,眼睛就有异光。同学们都镇住了。周老师回头看黑板,黑板上,“一抹流云”和“蛛丝马迹”俱在。这使周老师很恼火。他上课最见不得黑板没擦。他上课之前黑板必定要擦干净。那不是一般的干净,要擦得像镜子一样明亮。这样他才有好心情。所以只要是他的课,值日生就格外用心,上课之前要把黑板仔细地擦干净。

那时候周老师站在讲台上问:“今天谁值日?”那天值日的是小春。小春怕他,低着头不敢做声。周老师见没人应声,就望黑板上的字。那些字毫无章法,像鸡扒的一样。周老师说:“这些是谁写的?”无人应声。因为这不是一个人写的。周老师见无人应声,知道不是一个人的作为,就说:“在黑板写字的,把手举起来!”这时候他的眼睛望着窗外,其实他盯住了所有的人。

惊鸷就举起了手,在黑板上写字的同学都举起了手。那手举在桌子上,周老师不叫放,就不能放下来。惊鸷后来想,他要是不举手,也可能不会出事。但是那不行,他是在黑板上写过字的人,能不举手吗?举在桌子上的手有几只,周老师不叫放下。周老师望着那些手,回过身再看黑板上写的字。黑板上的“一抹流云”认不全,但那蛛丝马迹却历历在目。其中四个字叫周老师大吃一惊,那四个字竟然是“中华民国”。周老师就回身看举在桌子上的手,发现举手人有一个是惊鸷。那时候惊鸷发现周老师眼里掠过一丝惊喜,那惊喜就像云中闪电,稍纵即逝。

周老师指着黑板上那四个字问惊鸷:“是你写的吗?”惊鸷站起来回答:“不是我写的。”周老师问:“不是你写的?”惊鸷说:“不是我写的。”

于是周老师就叫惊鸷上台去。周老师指着丢在讲台上的粉笔头,对惊鸷说:“你把这四个字再写一遍。”惊鸷就用那粉笔头在黑板写那四个字。惊鸷写完,周老师就指着原作和惊鸷再写的进行比照,说:“你们看这一横,你们看这一勾,像不像?”那时候宝龙五七中学那些毛头小子们的字都是鸡扒的样子,惨不忍睹。周老师彼时就认定那四个字是惊鸷写的。周老师就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同学们,国庆节就要到了!他写‘中华民国’是什么意思?是怀念在台湾的国民党。这是反动标语!”惊鸷就五雷轰顶,呆若木鸡。他没有想到大难突然临头。

一会儿周校长就闻讯来了,走到教室,把惊鸷带了出去,彼时剥夺了惊鸷上课的权利,“隔离审查”。

当时惊鸷并不明白,周老师为什么要断定那字是他写的。惊鸷后来弄终于明白了,原来周老师家里也是地主出身,那时候他动了立功赎罪的心。

同类推荐
  • 玫瑰战争

    玫瑰战争

    林笛儿经典“玫瑰系列”之一。原来S和爱是可以分开的,池小影常常这样想。心里的那个人成了闺蜜的枕边人,而她自己,也做了礼物送给了另一个人。他是她父母的救命恩人。他想要她,她便以身相许。他们之间第一次亲吻、拥抱和ML是在同一个时刻完成的。接着过了二年,他说“小影,我们该结婚了。”他丰神俊朗,对她家又有恩,她已高攀了他。在这个婚姻里,她显得太弱势,像个被怜悯的穷人。而秦朗呢,他是她的救赎,她笑,他便万里无云;她哭,他便心神不宁;她犹豫,他便水深火热。可是,他真的可以留在她身边……留在她心上吗?
  • 朱公案之食铁神兽

    朱公案之食铁神兽

    “川中有奇兽,状如貔貅。”朱公拢起手卷,问旁边师爷道:“本官办了一辈子人的案件,今天竟然要办兽类的案件了么?”师爷拱手道:“大人,当今皇上圣明,请大人暂时寻访四川,想必还有别的用意。”杜捕头赶上前道:“我等既已上路,便不要计较那么许多!大人何时变得这般不爽利了?”猛一拍马,大声笑道,“既然受了圣上错爱,自当建功立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红尘有点乱

    红尘有点乱

    一部社会伦理小说。农家姑娘银莲出生在落后的农村齐家湾,遭受了村官齐军的强暴,不久怀孕。银莲的父亲眼看女儿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匆忙为她找了个上门女婿。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非银莲所愿,银莲的丈夫随后与父亲一道出门打工,她成了一个留守妇女。生活条件因家庭成员的外出务工而得到了改善,但是本能的需要却使得身为留守妇女的银莲陷入苦恼。这期间,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银莲也从齐家湾来到了县城,结识了身世比她还要不幸的熊燕,她们最终合伙经营了一个花店,俩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由于男女的性别失调,农村男青年找对象暴露出了严重的问题,而这个问题竟然使三十好几的银莲也成为一个受害者,悲剧性的结尾发人深思。
  • 爱如潮水(中国好小说)

    爱如潮水(中国好小说)

    《爱如潮水》围绕女儿“小染”展开情节,牵涉出麦子和强子的爱情生活和宝根夫妇的善良与奎西促狭而又纠结的情感历程。
  • 胡可的多事之秋

    胡可的多事之秋

    汽车上了高速公路,尤如一匹脱缰的野马,风驰电掣地向关县的方向疾驶而去。车内的空调轻轻地喷着缕缕温馨的冷气,胡可的头靠着座椅的靠背,耳朵里不时传进一闪而过的大小汽车在空气中穿梭和车轮与地面磨擦而发出的声响。胡可的脑袋也随着高速转动的车轮运转着,脑子里一会儿像高山上气象万千的云雾上腾下翻理不出个头绪,一会儿又空洞洞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如同一张白纸般的空白。当脑子里像一张白纸的时候,车外传来的声响就如雷贯耳,而且缠绕在他的身边久久不散,震得他心里更加的烦躁。
热门推荐
  • 大荒神皇

    大荒神皇

    天赋异禀,是异类不详?还是天命无双?本是平凡少年却无端卷入大荒五族的动荡之中,千军万马纵横疆场,最终看云良如何破尽万劫一步步登上大荒神皇的无上王座!
  • 解说·信康

    解说·信康

    忆起八十年代的文学环境,不少人都会有多少的惜春感觉。时值百废俱兴,现代艺术如强劲的风,使我们都陶醉在它的沐浴之中。穿着磨破的靴子、冻疤尚未褪尽的我,那时对自己教养中的欠缺,有一种很强的补足愿望。回到都市我觉得力气单薄,我希望捕捉住“现代”,以求获得新的坐骑。那时对形式、对手法和语言特别关心,虽然我一边弄着也一直在琢磨:这些技术和概念的玩意究竟是不是真有意味的现代主义。裹挟的时代,把我们从六十年代投入了蜕变更新的八十年代。我从一个职业牧民,变成了一个职业写作者。“现代”冲淘着那时的中国文学界。
  • 佛说十地经

    佛说十地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重生之后妃惊华

    重生之后妃惊华

    她本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生性孤傲的凉州第一奇女子。两年苦熬,千里相救,为了六王爷历尽生死难关。却不想到头来,她只是六王爷救自己心爱的女人的一个药引子!害她孩儿,斩她双腿,将她扔进永无天日的地牢,受尽凌辱致死!且她一朝重生,对天发誓,再不相信爱情和男人,再也不与人为善,计划攫取滔天权势,登上无尚巅峰,势必要那些曾经害她的人,血债血偿。只是……为什么这个皇帝,千方百计的竟让她做了女官,从此掌管皇上周身大事,一步步获得至高的权力。而且,而且竟然还赖上她了,并与他纠缠不休,看来她想要做个无情无欲的妃子还真是不容易。爱我可以,你赠我无尚权势,我便与你守护这万里河山!--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神异典二氏部汇考

    神异典二氏部汇考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Some Roundabout Papers

    Some Roundabout Papers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爆宠顽劣小王妃

    爆宠顽劣小王妃

    “自打我入府以来啊,就独得王爷恩宠,我跟王爷说,一定要雨露均沾~可是王爷他非是不听呀!就宠我!就宠我!就宠我!都把我宠到天上和太阳肩并肩了!”乔子凡面不红心不跳,面对横刀夺爱的小三三,不要动刀,不要动剑,她动动小嘴儿就能把人气到尼姑庵!此话传到王爷耳朵里,某王爷勾唇坏笑:“阿凡回来,该洞房了!”一年前,她是帝王亲赐的王妃,大婚之日却被他以衣代人娶进了门!一年后,面对穷追不舍的某王爷,她一边跑一边心惊肉跳的开口:“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某王爷眸光温柔,嗓音低沉魅惑:“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 星辰微暖萤火光

    星辰微暖萤火光

    一场考试的失利,令她与他不期而遇。原本像平行线一样的人,却被一封封书信紧紧拴在一起。飞舞的红色萤火虫,寻不到的白色月亮门,徘徊在楼下的卷发男孩,事实扑朔迷离;被背叛的友谊,被欺骗的亲情,被反抗的命运,未来晦暗不明。他们,像雪地里跌跌撞撞的行人,固执地守着彼此的秘密,慢慢前行,直到萤光倏然大亮,直到眼泪变成春花。待真相一一揭开,她还他一个清白,他许她一个未来。青春本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所幸,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如星辰般熟悉的眼眸。
  • 残枪

    残枪

    这是著名红色军旅作家石钟山,继《激情燃烧的岁月》之后又一长篇小说力作。抗战时期,好友杨槐和伏生分别在八路军和国民党部队当狙击手。香草与杨槐真心相爱,但为给母亲治病,最终违心嫁给了当国军致富的伏生。杨父失望之余,为杨槐娶了邻村的女孩小凤。末过门,小风和香草就被鬼子抓进了炮楼。最后,香草得救了,小凤却不堪凌辱自杀身亡。内战爆发后,国民党节节败退,杨槐说服伏生参加了解放军。在东北剿匪时,为救杨槐伏生光荣牺牲,杨槐于是承担起照顾香草母子的重任……小说通过三个男女的感人故事和情感纠葛对友情、爱情、战争、人性作出了全新的诠释,堪称军事文学的一大突破。国共两个狙击手的战场较量,三个青年男女的爱情悲欢。
  • 祭司大人请慢走

    祭司大人请慢走

    从小爹爹不疼妈妈不爱的水泽曦,在自己的20岁生日宴上收到一套凤头银簪。这套银簪的来历太过神奇,以至于泽曦在听到这个来历的时候还以为是卖这套银簪的人故意搞出来的噱头。因为现代这会,各种珠宝工艺,想要仿制一套凤头簪还是很容易的。当天晚上,水泽曦就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中有一只凤凰,这只凤凰在低空盘旋,而她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生日的第二天,和闺蜜一起出去逛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神算子”说:“这位姑娘,看你的面相,日后必定会大富大贵且有人中之凤的气度。”水泽曦莞尔,给了这个“神算子”一张红票票:“谢谢,借你吉言。”目送水泽曦的背影,“神算子”掐指一算,自言自语道:“人中之凤,也需要经历过重重劫难方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