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永彪人虽然成了八路军战士,那一身自由散漫的匪气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论打仗的确没得说,机智勇敢技术过硬。能躲能闪也能打。枪林弹雨那么多年,枪子儿像是长了眼睛专门绕着他走,身上竟没落下一块真正的伤疤。行军打仗占住了胳膊腿儿,脑袋瓜子也没工夫胡思乱想。可是,只要部队一休整,这家伙马上原形毕露毛病百出:
他懒,不出操不值勤更不参加训练,一天到晚躺在臭烘烘的被窝里蒙头大睡,衣服不洗袜子不换,把个宿舍弄得一塌糊涂像个猪圈,顶脑门子一股臊臭味儿,若不打开门窗通风透气,一屋子人早就沼气中毒了。一次,忍无可忍的赵二娃趁他不备悄悄将臭袜子丢进水盆试图迫其就范,结果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不说,更有甚者,水淋淋的臭袜子依然不洗,拎出来后直挺挺硬邦邦放到锅台上就烤。一时间,青烟四起臭气熏天,直熏得同志们掩口捂鼻抱头鼠窜,整整一夜有家难归。
他馋,战争时期伙食差,粮草征集十分困难,按理说能吃上饭就不错了;他不行,不但要吃,还要尽量吃饱吃好。于是,每到一地便像只饿狼一样挖空心思四处寻找可食之物,经常干些顺手牵羊的事,能要则要、能拿则拿、连蒙带唬,实在不行就买。什么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树上结的、田里种的,只要能吃必将千方百计弄来食之而后快。一天晚上站岗,忽见一瘦犬在附近转悠,不管有主无主,追上去一顿枪托砸死扛回班里就煮,刚半生不熟时村口一声枪响,鬼子偷袭进了村,众人按照预先计划边打边撤。他舍不得半锅狗肉,操起马勺连汤带水捞进自己的帽子,一手抱狗肉一手抡大刀边吃边砍杀出重围。事后,他打着饱嗝炫耀说:操,小鬼子想吃咱的胜利果实,除非拿命来换。
他尖,走南闯北二十多年,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可谓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吃亏的事从来不干。一天到晚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稀稀拉拉散散漫漫。一听说站岗准肚子疼,让他干活儿就装病,偷奸耍滑装傻充愣,横竖你是拿他没辙。不过,歪点子多说明脑子够用,上战场打鬼子也能玩儿出花来,一听枪响就知道对方有几个人,拿的什么武器。外出游击说睡几个钟头就睡几个钟头,到点儿准醒。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鬼子兵连根毛儿都捞不着,跟着他打仗一般吃不了亏。
一次打伏击,战斗即将结束,他无心追歼逃敌扩大战果,悄悄溜到满载货物的大车旁,翻箱倒柜想捡些洋落,不料被一个装死的伪军从后面抱住摔倒在地。那小子也是个亡命之徒,武松打虎般骑在他身上又咬又啃拳打脚踢。打又打不过,起还起不来,招架了半天,他突然用手一指:别打了!你不是后山坡老王家的二小子吗?那人一愣:我不姓王。那你姓啥?我姓周。周家二小子?我行大。大小子?你他妈管我是不是大小子!简直是莫名其妙!说话的工夫他伸手就把那傻小子腰里的手榴弹拉着了,顿时青烟缭绕嗞嗞作响。他大吼一声:还不快摘下来!响啦!随即一脚把他蹬了个四脚朝天。那伪军顾不得已经钻进大车底下的八路军老人家,躺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摘那即将爆炸的家伙,已然来不及了,轰隆一声响,带着满脑子的问号上了西天。
他浑,从小没读过书,大字不识,政治教育如对牛弹琴,文化学习极不认真。指导员在上面讲,他在下面打呼噜,还说军人嘛,会放枪敢杀人就行,咬文嚼字啰里巴嗦的干啥?不学习思想就落后,发牢骚讲粗话,骂骂咧咧大放厥词,老虎屁股摸不得,动不动就想打人,又吼又叫暴跳如雷谁也劝不住。有时还打骂俘虏搜刮钱财,缴获不归公,拿鬼子的王八盒子换酒喝,半夜三更吐得一塌糊涂。把同志们气得牙根儿痒痒,几次三番想打他黑枪,说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强烈要求把他赶走,革命队伍不能要这种人!可他偏不走,说不扛枪当兵你让我干啥去?
部队是教育人的地方,问题多,批评就少不了。不过你批你的我干我的,说轻了给你个耳朵,说重了就骂娘,事后照样我行我素。总之,老习惯不好改,说下大天来他还是刀枪不入,成为连队重点帮教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