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阳光》2014年第11期
栏目:中篇小说
今天是立冬。
却仍无法改变这个下午的性质——无聊透顶。
灶膛内,火苗像飘忽不定的橘色手指抓向锅底,把锅里那些黑油挠得咕嘟咕嘟直冒泡;灶膛外,我的黑胖脸也快被烤熟了——郝月季却仍嫌我烧的火不够旺。这个女人越来越让我厌烦,她的思维跟我的想法简直一个驴唇一个马嘴。记得十几年前初次见到她时,我还曾被她的青春与美貌所迷惑,甘愿做她放牧的牛犊子,甚至趴在地上被她鞭笞也无怨无悔。
我们是在放牛的时候认识的。确切地说,她放的是牛,而我放的是鹅。
说到放鹅这件事,必须提到我的父亲。这种有悖于常理的事,也只有他才能促其发生。父亲叫杨捡,他不知道“三尖两刃刀”为何物,更没有“神勇哮天犬”护左右,他只知道摆弄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他当然不是那个长着三只眼的杨戬。父亲的名字有点儿来历,因为我爷爷姓杨,而父亲又的确是奶奶从路边干涸的水沟里捡来的,所以给他起名叫杨捡,天经地义,跟隔壁三奶奶给儿子起名叫杨一群一样,无非都是图个好记。
我爷爷奶奶没有亲生的孩子,不知是他俩谁的毛病。
父亲虽然与二郎神同名,但音同字不同,导致他与真杨戬的性格也相差万里。他俩一个是腾云驾雾的神,一个是土里刨食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个一根筋的人——父亲的输,已经不只是起跑线那么简单了。好在父亲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他执拗地在脚下这片褐色的土地上耕耘着,哪怕辛苦了一辈子连个新房都没盖成,他也从不抱怨。
可是我抱怨。
我抱怨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父亲从没把我当成亲儿子看待过。爷爷奶奶明知父亲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却依旧把他当亲儿子疼,而我肯定是父亲的亲子,他竟然把我当成路边沟里捡来的,这不能不让我愤懑。父亲给我起了个土得掉渣的名字,以至于上学时,我都不愿被老师叫到——杨立冬。显然,我是立冬这天出生的,父亲很会捡现成的东西用,他不愧叫杨捡!
从懂得照镜子以来我就知道,自己算不上好看。不过我是个男人,在我们杨元帅营,没人会在意一个男人长什么样,大家在乎的,是这个男人能不能赚钱。我自认为还算比较能赚钱,所以我从不担心自己的长相。
但在我能赚钱之前,长相不好还是给我带来了麻烦,直接导致父亲不愿拿正眼瞧我。其实,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是他的独苗。他从不在乎我的感受,就好像他有一百个孩子,而我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打很小起,我就开始帮家里干活,八岁背着粪筐拾牛粪,九岁上北山砍荆树,十一二岁就可以拉车去地里收棒子了……别人家的孩子放牛的时候,我在村巷里放猪,让家里那头哼哼直叫的老母猪吃车前草、蒲公英改善生活,以期多产猪仔;别人家的孩子还是放牛的时候,我又开始放鹅——老母猪没给家里添一个猪仔,却在夏天的一个风雨之夜被倒塌的猪圈给砸死了,父亲赔了一笔钱,暂时买不起母猪了,只好买了十二只小鹅,让我放学之后去村外放,说等将来卖了大鹅再买猪、卖了猪就有钱买牛了,到那时,我也可以跟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去北山放牛了。
父亲的生活规划合情合理,我认为很有可操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