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以前,安瑞新作为最年轻的副县级干部从基层提拔到市里,而且,因供职的岗位特殊而备受关注,他又有高学历,又有出国进修的资本,人又特别活跃,健康英挺,思维敏捷,不知不觉地在市里就有些轰轰烈烈的味道。知道他的人越来越多,谈论他的人也越来越多,进而,关于要重用提拔他的传言也就越来越多。那真是一些流淌着蜜的日子。那时候,他笑不开口,仿佛每天的太阳都是为他升起。忽然有一天,他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早晨起床感觉有些头晕,走进医院就没有再出来,医生说必须住院。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活泼泼的人会得什么大病。但谁都想到了要借这个机会表示一下跟他的亲近。一日之间,他的病房里堆满了花篮,来探视的人络绎不绝,而且,没法阻止,没法拒绝。最后,家里人只好站在医院的过道里让来人在病房里就坐。那场面真有点像古代中了状元或封了王侯。那天晚上送走最后一拨探视的人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郝雪雁看着鲜花的海洋和躺在花丛中白被单里的丈夫,不知为什么心里烦烦的。她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把那些鲜花都提到楼道上去了。然后,她把那些鲜花分送到同楼道的其他病房里,轻言细语告诉大家,这是医院里统一配送的。她送完花回到病房,安瑞新说,你不是特别喜欢鲜花的嘛,今天好像跟花有仇了。她说,我爱看有生命的花朵,离了枝头的花儿总有些凄凉。再说,病房里摆这么多花,看着实在瘆得慌。安瑞新得意地说,别人想要鲜花还没有呢。
说来有些邪门,郝雪雁的预感好像还对了。因为早晨来查房的大夫越来越多,接着就是将郝雪雁叫进医生办公室神神秘秘地问询,接着就下了病危通知书。也就是这一天吧,突然就没有人来探视了,病房里突然冷清下来。无助的郝雪雁突遭这样的变故,茫然无措,想找个人讨主意时却发现这个世界的人将她抛弃了。她强忍着心里的哀愁想在安瑞新面前尽量保持平静,但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颗颗的滚落,任怎么努力都止不住。她伏在病床上,额头抵着安瑞新的额头,泣不成声。那时候,还有兄弟姐妹和父母的支撑,他们肯定不会像别人那么势利。但是,随着安瑞新病情的日益严重,随着第二次、第三次病危通知书的下达,郝雪雁觉得兄弟姐妹和父母来病房的次数也在减少。她突然惊醒: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和安瑞新是相依为命的了。她不能让他离开她。她必须唤醒他!医生说,别哭了,准备后事吧。她说不。他会醒来的,他知道我离开他没法活,女儿离开他没法活。他绝不会撇下我们不管的。
从那时开始,郝雪雁就在安瑞新的耳畔不断重复这句话,郝雪雁还将滚滚热泪一滴一滴地抛洒在他的脸上。那些话语的热风,一个月没有间断。那些泪的热雨,一个月没有间断。后来,当安瑞新奇迹般地活过来,他的主治大夫杨达说,这不是医学的奇迹,而是眼泪的奇迹。她说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眼泪。她说,安瑞新的生命之树是爱情的泪雨浇活的。
一个死过一回的人,当然就知道什么是他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了。
他们的爱情就像凤凰涅槃那样在安瑞新获得新生的同时得到了升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安瑞新沉浸在爱河里不愿意醒来。他们常常整天的坐在一起互相凝视,仿佛第一次发现彼此是那么珍贵;他们常常额抵着额喃喃呓语,仿佛是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鸳鸯。有人劝他早日上班,否则可能影响前程。他说,工作可以不要,官可以不做,他安瑞新此生,只要守护住这个叫做郝雪雁的女人就够了。劫后余生,安瑞新发现他的雪雁真有雪中大雁般的清洁美好,她那娇小的个头,懵懵懂懂的样子,浅浅的微笑,安静地坐在他身旁看书的姿态,都让他意醉情迷。后来还是郝雪雁说服他,他才振作起来去上班。也是为了雪雁和女儿的幸福,他才又开始了人生的拼搏。有一次,在饭桌上人们天南海北胡扯。有人说,目前,一些科学界的专家们对我们这个欲望的时代深深地担忧,有人在研制各种各样遏制欲望的药片了。其中,首先研制的是给男人们服用的药,据说服下一片,男人一生就只对自己的老婆有兴趣,看其他女人就跟看见一盘菜一样没感觉。不过,这药奇贵,一般人买不起。当然,目前还在争论阶段,有的科学家坚决反对研制这种药,说抑制人的欲望就是扼杀人的生命力。安瑞新哈哈大笑,说何以用得着这么麻烦!经历一次起死回生的机会,男人自然就知道这世界上只有糟糠之妻是最为宝贝的了。有过了这样经历的男人,你就是给一个公主或者王妃,他都是不会动心的了。
真的?有人吃惊地看着他问。
他说真的。本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