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想看看那姑娘。
可是谁世没有勇气走到她跟前去。
盲流小伙们一律住在小河边，面对着小河流水。
人挖了一个地窝子。小河离北边的居民点有一二百步远，那姑娘和她爹住在居民点上的一间小土屋里。姑娘只偶尔在土屋前露一下面，站在小河边看不清她的脸。
从远处看，那姑娘身个儿不高。想必是她家乡的水土缺乏足够的营养，她的身材发育得有些单薄。不过，她的体形还是很匀称的，身上穿的是农家织出的粗布衣裳，上身枣红，裤子深蓝。那农家土布染了颜色，穿在她身上格外好看。
看不清模样儿，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爹姓魏，都叫魏老头，那她自然也姓魏了。
一群好奇的盲流小伙子围在地窝子里，翻开了一本残缺不全的四角号码字典，查那个魏字。
地窝子是韩长友的。他这个地窝子最大。韩长友是个河南小伙儿。夏孜盖的几十名盲流里边，河南、山东、安徽、江苏几个省的占了一多半，有二十多人。由于地域关系，这几个省的小伙子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在这个小圈子里，韩长友的身个儿最高，猛劲儿过人，谁也不是他的对手，没有人敢不服他，自然就成了盲流小伙们的头儿。他的地窝子也成了小伙们聚集的中心。
这一回，为找一个“魏”字，一本破字典引起了小伙子们的极大兴趣，人人都探着脑袋往那字典上瞅，好象那个姑娘就藏在字典里边。地窝子里好一阵热闹。
“嘿，日他猴哥！乱挤个啥呀？”韩长友乐呵呵大声喊着，“别挤别挤，闪开点儿，快叫老吉查呀。”
这时候老吉就成了中心人物。
老吉其实一点也不老，刚刚二十三岁。他的大名叫吉天呈，江苏人。大家叫他老吉，多半是闹着玩。不过，他这个人外表上也真有那么一点“老”味儿。吉天呈虽不是个什么文化人，可也粗通一点文墨，读过几本老书，碰到个啥事，嘴里就念念有词，还老爱眯起一双眼睛，作出高深莫测的样子。于是大家觉得“老吉”这个称号还真合适，一个人叫老吉，大家都跟着叫，老吉老吉，不知不觉间就流传开了，现在连老社员都叫他老吉。
那本残缺不全的四角号码字典，就是吉天呈从江苏老家带出来的，在这儿也只有他一人会查。平时，没事时就有几个小伙子围着老吉，拿这本字典来消磨时光。天天翻来翻去，早已翻得烂熟。这会儿就看出老吉查字典的功夫了。
“老吉，魏字的四角号码是多少呀？”有人急着问。
老吉似乎是想也没想，一口就报出来了：“二〇四〇！”随之，为了显示他的本领，有意眯起双眼，看也不看，三下两下就翻出了那个魏字。
“魏，古国名……”
哦，这个字没别的啥意思，就是古代出过几个魏国——战国时候，三国时候，后来又是南北朝时候
“那就叫她魏国吧！”韩长友先叫出一声，引得小伙子们一阵大笑。
“不好不好，”老吉摇着头，啪地一声合上了字典。“魏国，不象个丫头的名儿。我倒有个好的，你们听听——”
大家一听这话，又一齐转向老吉。
老吉偏偏卖个关子，问众人：“魏字的四角号码是多少？”
“二〇四〇呀。”
“对，二〇四〇，去掉后边那个圈儿，咱就叫她‘二〇四’，可好？”
大伙儿一听，二〇四，好！这个名儿又顺口，又有味儿。老吉就是有一手。小伙子们一致拍手叫好。
真有意思，魏翠芳一来到夏孜盖就有了代号。这一点，恐怕她自己做梦也想不到吧！不出一天，小河边各个地窝子里，差不多所有的盲流小伙子都知道了：那个魏老头的丫头叫二〇四。
当然，二〇四的代号只在盲流内部流传，那些老社员们听见了也猜不出是哪路密码，这就更是别有情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