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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爷爷五岁时父母双亡,被堂兄堂嫂收养。大姑和我爷爷同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同放羊,一同劳动,感情相当深厚,名为叔侄,实同兄妹。十几岁时,我爷爷拜一位王姓汉族师傅学篾匠,掌握了一手精湛的制篾技术,成了方圆百里内有名的篾器制作能手,他时常为自己的侄女雕制出一至五片不等的各种口弦,让侄女成天拿在手里练习弹奏,很快成了很出名的口弦弹奏高手。大姑用单簧口弦弹出的曲调粗犷中带着俏皮,用二簧口弦弹出的声音细腻柔和,用三簧口弦弹出的乐曲欢快流畅,四簧的和声能够达到两人同奏般的效果,五簧口弦奏出的简直就是一个乐队在合奏了。最让人叫绝的是,大姑能边弹奏口弦,边吹出同一曲调的口哨声,令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大姑还学会了一手很高明的刺绣技术,仅用红、黄、黑三种丝线就能绣出太阳、月亮、星星、山川、河流、鸟兽等图形的女式彩包,挂在百褶裙外,非常好看。她给我爷爷绣的烟叶荷包相当精致,令多少人钦羡不已。她还会纺织出相当柔软的羊毛腰带和毛衣毛裙。心灵手巧的大姑声名远播,很多人家慕名前来求亲,希望大姑能成为给他们创造财富和居家理财的好媳妇。

大姑十七岁那年,由她外公做主、父母同意许给了她舅舅家的哑巴儿子,临近订婚时,大姑对我爷爷说:“阿扭(幺叔),阿达(爸爸)阿嬷(妈妈)要把我嫁给舅舅家的哑巴儿子,怎么办?阿扭你给阿达阿嬷说说,不要把我嫁给一个哑巴,我不想嫁人,我就永远呆在家中服侍阿达阿嬷和你。”

我爷爷当时尽管很想不通他堂哥堂嫂为何会应下这么一桩婚事,但在他心目中,他堂哥堂嫂就像父母一样亲,认定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他都应该全力给予支持。我爷爷对大姑说:“我大哥大嫂决定的事肯定有他们的道理,再说这是你外公做主决定的,谁能改变得了,你就当做是去照顾你舅舅和舅娘吧。”

“不,我不要嫁个哑巴,凭什么要我嫁个哑巴?哪怕嫁个硕人(奴隶的儿子)也比嫁个哑巴好得多,要嫁我就嫁个正常人。”

“胡说,你咋个能这样想?嫁个硕人的后果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被族人活活烧死的。”我爷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侄女发了火,警告她不要想这种让族人蒙羞的事。

大姑赌气地对我爷爷说:“你们要是真把我嫁给哑巴表哥,我就让你们蒙羞,几代人都不能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

当时,我爷爷只把大姑的话当成气话,没放在心上,他集中精力投入到招待为举办订婚仪式远道而来的亲家客人们的事务中。然而,让我爷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姑那次说的话竟然成了事实,成了我爷爷一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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