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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率性至真的乔冠华,喝着茅台写评论

乔冠华在外交部是笔杆子。透过敞开的窗户,尚金生经常可以看见这个身材高大、英俊潇洒的中年男子在伏案写作。他的桌上,放着一瓶茅台酒与一只小酒盅。只要他觉得思路不畅,就搁下笔,倒上一盅酒,有滋有味地喝下去。也真神,常常酒一下肚就文思泉涌,奋笔疾书,真有“李白斗酒诗百篇”的风采。有时,由乔冠华口述,让身边的两个秘书执笔。他们常常一干就没完,有时还要挑灯夜战,干个通宵。

乔冠华不拘小节,平易近人。平时工作累了,就穿上圆领汗衫,下穿短裤,脚上趿拉着拖鞋,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悠哉游哉地来到花房,用他的话说是“清醒清醒头脑,换换空气”。起先,尚金生严格遵守组织纪律,不敢接近首长,不主动与首长说话,他只是在花房里埋头工作,有时忍不住远远地打量一下这位了不起的首长。可是,乔冠华却毫无首长的架子,他来到花房,就往长条椅上一坐,连连招手把尚金生叫过来,硬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与这个小花匠拉家常聊天。言谈中,尚金生发现乔冠华也喜欢兰花,建兰、蕙兰、春兰什么的都能说上一通。因为有了共同语言,渐渐地,两人之间就随便多了。尚金生称赞乔冠华文化高,笔头强,国家这么重要的文章都出自他的手;乔冠华则谦虚地摇头笑着说自己早就出来参加革命了,读书不多,文化实在是不高的,他写社论评论,都是逼出来的。

在8号楼里的庭院和办公室里,也摆放着不少花卉盆景,尚金生每天都要进去为花卉浇水修整。有时,他见乔冠华和他的秘书们正在客厅里忙碌,就不敢擅自入内,但又怕误了给花卉浇水修整的时间,所以在门口进退两难。乔冠华在里面见了,就大声地招呼他:“小尚你别拘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嘛!”一声招呼,使尚金生倍感亲切。

1969年底,尚金生完成任务调回家乡苏州,继续在拙政园里当他的花匠。1970年秋季的一天,尚金生正在园中的花房里忙碌着。忽然一个身材高大,身穿银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一边叫着“小尚”,一边径直走进花房。尚金生还没回过神来,对方那双温暖的大手已握住了他沾满泥土的手掌。尚金生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竟是分别将近一年的乔冠华!原来,已是外交部长的乔冠华正陪着西哈努克亲王游览苏州呢。乔冠华在陪同游览拙政园的时候,一直留意着寻找尚金生。当下,老朋友重逢,格外亲热。乔冠华亲热地拉着尚金生的手,家长里短,嘘寒问暖,要不是工作人员折回来招呼他往前走,他还要聊上一阵呢。分手时,乔冠华紧紧握着尚金生的手,不尚金生在花房无感慨地说:“唉,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在一起工作该有多好!”这时,尚金生发现乔冠华竟动了情,眼睛里泪光闪闪。

望着堂堂外交部长与尚金生如此亲热的情景,园领导与市外事办的领导都看愣了。

尚金生站在花房门口,目送乔冠华远去,好久才回过神来。

然而,尚金生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乔冠华与他的诀别,他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这位平易近人、极富人格魅力的首长。

嘴上凶、心里松的翟荫塘,用五针松换回山茶花,小尚终于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外交部总务司长翟荫塘,兼管钓鱼台国宾馆。他是位通情达理、平易近人的首长,平时不管是领导干部还是普通工人,他都一律平等相待,以诚相见。尽管他本是军人出身,对园艺一窍不通,但他总三天两头地来到花房,谦虚地向花匠们讨教养花育草的业务。

那天,翟司长又来到花房,他久久地徘徊在那十几盆五针松前,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对尚金生说道:“小尚,我想向你要几盆五针松,和云南方面调一批山茶花,你看行不行?”

尚金生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十几盆五针松可是他亲自从家乡苏州带到北京的,平时他对它们视若珍宝,倾注了许多的心血。如今翟司长居然别的什么都不要,偏偏指名要把他心爱的五针松调往云南,去换什么山茶花。所以当时一冲动,他就没好气地顶撞翟司长说:“你是领导,你要怎么就怎么吧。”

翟司长受到下级的顶撞,不由一脸尴尬,当时面孔都涨红了,再没说什么话,就转身走了。

尚金生心里却有了个疙瘩,认为翟司长主观武断,居然用这珍贵的盆景做交易。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下级服从上级的道理尚金生还是明白的。所以,他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眼看着翟司长亲自压阵,把他心爱的几盆五针松带走了。

到后来,他才明白,原来这一大批换回来的云南山茶花,其价值一点也不比五针松差,也是很名贵的花种。它们的到来,给钓鱼台的花房里平添了几分活力与色彩。更使尚金生后悔自己错怪翟司长的是,翟司长之所以非要用五针松去换山茶花,还是空中运输中的一门科学呢。原来,当时钓鱼台花房里集中着全国各地名贵的花草,凡是调运各地花草,都是飞机运输的。如果飞机上装上的重量不到位,总是装上一些诸如摩托车之类的重物,如果重量还不够,甚至不惜装上好几个盛满沙子的大木箱呢。而这几盆每盆重达百把斤的五针松,不仅可以用来与云南方面交换名贵的山茶花,还可以补充空运时的重量不足呢。

尚金生一旦明白过来,心中便开始不安了。他知道自己毕竟顶撞了领导,以后,谁也保不住领导不给自己小鞋穿。

让尚金生担心的一天终于来到了。一次,一棵由尚金生负责管养的七八百斤重的古罗汉松发生病变,根部腐烂,濒临死亡。

翟司长知道古罗汉松的险情后,立即生气地召集花匠们开会。在会议上,翟司长二话没说,便板着脸批评尚金生,说他严重地失职,没有管好这棵古罗汉松,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了无可弥补的损失。

面对翟司长劈头盖脸的批评,尚金生心里大叫冤枉:凭心而论,当时管理人员为布置厅堂要借用这棵罗汉松时,尚金生就没有答应。但是,外国元首来访在即,时间不等人,尚金生拗不过那位管理人员的再三请求,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对方。殊不料这种珍贵的植物,年纪越大越娇贵,由于在厅堂里终日照不到阳光,再加上温差与潮湿,所以没几天古罗汉松就病成了现在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但是,罗汉松毕竟是领导指派给尚金生负责的,现在出了这种问题,尚金生就是浑身长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当时,他就横下一条心,等着翟司长的处理,准备卷起铺盖回苏州老家了。

就在尚金生准备“迎接”翟司长更严历的处理时,那个管理人勇敢地站了出来,向翟司长说明了情况,主动承担了责任。翟司长了解详情后,当即缓下脸色,安慰尚金生和那个管理人员:“你们放心,我不叫你们赔,只是今后你们要注意,不好摆就不摆,千万不要违背自然科学的规律办事。”

翟司长通情达理、明察秋毫的正确处理,使尚金手的心中一片温暖,就此改变他以前对翟司长的成见,认为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时间一长,翟司长嘴上凶、心里松的工作方式,就为所有花匠知晓了。

一天,有人反映食堂里的一位厨师占集体的便宜:用公家的油为自己熬制辣椒。情况反映到翟荫塘的耳朵中,人们都以为这个一向痛恨损公肥私行为的翟司长要大发雷霆,对那个公然贪污公物的厨师作出严肃的处理。殊不料翟司长非但没有一句批评人家的话,反而以自己掏腰包向食堂赔偿油钱作为此事的了结。事后,翟荫塘向人们解释,说那厨师本是爱吃辣椒的四川人,他用一点公家的油熬制辣椒,情有可原,非但够不上贪污,反而从另一侧面反映了他们做领导的平时对职工们关心不够,倒是他自己应该先向那位厨师做检查呢。

翟荫塘司长生活俭朴,自己平时从来不乱花一分钱,但为了布置钓鱼台国宾馆,他不惜自掏腰包请客,与京城里的一些名书画家交朋友,向他们索取墨宝,点缀国家的宾馆;他对老职工们更是关怀倍至,每年钓鱼台里的苹果熟了,采摘下来后,他总要在分苹果时特意为几位已经退休在家的老职工多分一些……

随着岁月的流淌,尚金生越来越理解翟荫塘司长,认为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领导,在他的内心里,始终燃烧着一团爱党爱国爱民的热情。从翟司长身上,尚金生学到了许多做人的道理,使他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走越有劲。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时年七十多岁的翟荫塘与世长辞,当时,邓小平还向这位党的忠诚儿子敬献了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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