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把漂亮的小鸟般的脑袋放在林森肩膀上的形象让宇薇难以忘怀。于是宇薇准备找陈丁谈一谈。昨天在小楠家里宇薇对她和陈丁的事噤若寒蝉,幸好小楠也没有多问。
宇薇认识陈丁有两年多了。在一次工作性质的饭局上她和陈丁同坐一桌,正好在斜对角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当他们彼此偷偷打量时,宇薇的眼睛和陈丁的眼睛隔着松鼠桂鱼蟹粉狮子头在热气腾腾的饭桌上不期而遇。一种电闪雷击的感觉从脚底窜到头顶,宇薇慌忙低下了头。公事性的场面过去了以后进入了饮酒阶段。陈丁站起来伸着胳膊把酒杯举到了宇薇的面前,一向不善饮酒的宇薇慌慌张张把一满杯葡萄酒一饮而尽博来了满堂喝彩。宇薇站起来上厕所时脚步踉跄,经过陈丁身边时听到他说,黎小姐,呆会儿我送你回去。宇薇在出租车里昏昏沉沉,脑袋重得像铅块,当她把头放在陈丁结实的肩膀上时感到舒适无比。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电梯停运,楼道里一片漆黑。虽然公用电费是人均分担,但节俭的人家还是把楼道里的灯泡拧掉或者干脆把自家的坏灯泡换到外面。夜黑得没有尽头,宇薇说我可以自己回家,谢谢。有气无力的声音穿过黑暗抵达同样被黑暗吞没的陈丁那里。有一会儿可能几秒钟没有任何声音,他们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宇薇感到有些窒息,在对黑暗的逐渐习惯中,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或者说感觉到陈丁庞大的身躯慢慢地移动过来向她靠近。
宇薇穿着那双并不十分合脚的鞋走向通往陈丁宿舍的道路。陈丁住在单位的单身宿舍,一人一间但公用厨房厕所。这是个炎热的夏天,单身宿舍几乎所有的房门都洞开着,几个收音机里同时传来一场球赛的现场解说,呈现出立体声的效果,解说员渲染的热烈气氛跨越了几千里地后显得拖沓懒散,跟一百米外护城河泛上来的臭气遥相呼应。宇薇在每个喧闹的房门口放慢脚步,在淌着汗打牌的赤膊男人堆里寻找陈丁。在108宇薇眼睛一亮叫道陈丁。陈丁穿着一条夏日街头寻常见到的五彩旗帜般的短裤,浓密的胸毛和络腮胡子使他显得十分扎眼。陈丁正在聚精会神地打牌,他说就来,你先回屋等会儿,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到宇薇面前。在进行这一切时,他并没有抬头,目光呆滞地盯着眼前的牌。宇薇想起初次见面时,他从桌子那头把酒杯递到宇薇面前,说黎小姐我敬你一杯。也想起在无限黑暗之中他的手臂泛着奇异的光泽伸向她,把她一把搂在怀里。而现在他只是把钥匙扔给她,好像在说我把该给你的给了你,走吧,不要再来烦我。
宇薇用这把她不愿接受的钥匙打开了陈丁凌乱不堪的房门。屋子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张双人床垫、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除了双人床垫,一切都和宇薇第一次踏进这间屋子时一模一样。第一次来的时候宇薇满怀柔情,拎着大包小包的蔬菜水果,给陈丁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陈丁狼吞虎咽地吃完后,把宇薇抱了起来,说你实在太伟大了,从家里出来以后我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真是我的天使。
那时小楠还没有认识林森,宇薇因为住在陈丁这里无法跟小楠在地铁站碰面而十分过意不去,所以她经常请小楠到这里和他们一起吃饭。好在小楠天性开朗很快就和陈丁混熟了。陈丁也很喜欢她。陈丁常说遇见你们俩我真幸运。
宇薇百无聊赖地跌坐在床垫上,打开陈丁的像册。宇薇最喜欢的一张是陈丁上大学时的照片。在一座江南城市,正是梅雨季节,陈丁打着一把黑伞伫立在亮晶晶朦胧胧的水世界里,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江南飞花柳絮般的迷茫和幻想。后来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尖利仿佛洞穿一切或者像要跟什么决一死战,这是宇薇所不喜欢的。现在他的眼神近于空洞,除此之外无法形容。陈丁的发型变化也可以清楚地在相片里看出来。开始是根根直立的板寸年轻气盛的样子,工作以后就规矩起来每天都把头发梳得服服帖帖,可是最近一阵变得异常的邋遢,宇薇怎么说也不听,还经常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吵架。想到这儿,宇薇轻轻地叹了口气。
宇薇和陈丁的关系一直就不很稳定。最开始的几个月当然很好,算是热恋吧。后来陈丁就有点心不在焉,像丢了魂一样,宇薇想可能是什么工作上的事。再后来,陈丁又一下子对宇薇非常的好,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初。而最近陈丁脾气很大,动不动就发火,他们的关系也急转直下。陈丁完全不像那个在黑暗中向宇薇敞开胸怀的人。他越来越变化无常而且也不够体贴。
其实一个星期前,宇薇就在一次争吵之后把自己的东西带回了家。小楠和林森甜蜜的样子让她对和陈丁的未来又生出一丝幻想,但过去一个小时了,陈丁还没有回来。蚊子在身边绕来绕去,嗡嗡地叫着,日光灯管也滋滋叫着,宇薇一气之下把那张她最喜欢的照片一撕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