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湖南文学》2016年第05期
栏目:小说
“不,不,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
望着血泊中的祝春玉,阿马紧张得手足无措。
可谁能证明呢?现场只有他们两个,没有监控,没有录音。祝春玉怎么死的?真相只有阿马说得清楚。他可以描绘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可肯定没一个人信,只有疑点重重,只会越描越黑。对这个女人,尽管心底嘴里无数次冒出让她去死的毒咒,心里无数次腾起杀人的冲动,可真要面对货真价实的死亡,却没一点祝春玉消失后的快感。
有的只是恐惧,深不见底的恐惧。
祝春玉是他老婆。
一夜夫妻百日恩。
哪怕天大的矛盾,夫妻之间,也是罪不至死的。真让阿马动了杀人念头,是两年前,发现那玩意儿上长出一粒小痘痘后的事。
小痘痘长得实在不是地方。在这个性病治疗和壮阳广告铺天盖地的年代,不可能不往那方面联想,一想便如鲠在喉。关心则乱,那些广告,如一支恐慌制造器——阿马夜不成眠、食不甘味,先是偷偷在网上查找与性病相关的资料,试着一一对号入座,有些类似,又不完全对,查对到后面,居然有些艾滋病症状,还有高达十年的潜伏期……每想起那三个可怕的字眼,阿马心如死灰,未来一片黑暗。
自打小痘痘到来,阿马心乱了。每天告诫自己淡定,又忍不住时时观察:是否发展壮大了?是否又变了颜色?是否还有菜花状附属物出现……所幸情况不好,但也未继续更坏。可恶的小痘痘一声不吭地待在那,似没柄尖刀,不痛也不痒地直捅心窝。好些回,真想拿把锋利的尖刀将它跟肉体一刀两断……钻心的刺痛中,阿马发现,原来人是多么怕死的动物,身上多余一丁点东西都是恐怖,什么英雄虎胆,刮骨疗伤……全他妈小说里才有的虚构情节。
小痘痘不请自到,祝春玉是第一嫌疑对象。
身为女人,祝春玉太不讲究了,吃饭时爱往别人碗里挟菜;大大咧咧穿短裙坐公交;全家人衣裤袜子扔洗衣机里一锅端;大姨妈来时,从床单、沙发到汽车坐垫,随处留痕,像盖给世界的一枚枚印章。
和祝春玉早过不下去了,分手的念头从偶尔冒泡到口头禅。祝春玉口口声声离就离,谁怕谁,实则一刻都离不了他。就这么僵持着,从女儿婷婷呱呱坠地,到她念大学,一晃十多年,阿马后悔没早点痛下决心。家丑不可外扬,在外面,还得人模狗样秀恩爱,他不想让局里那些明争暗斗的冷面虎看笑话。真要有事,没一个会帮他。
当然祝春玉并非唯一嫌疑对象,自己这方面也理亏。小痘痘降临前,跟初恋情人白小莲死灰复燃。只是,白小莲各方面,跟祝春玉成鲜明对比——她生活检点,举止优雅,浑身上下纯白无瑕,怎么看也构不成传染源。
要弄清小痘痘到底何方神圣,医院是无法绕过去的坎。可那地方,别说碰上熟人,就是陌生人,也会拿异样眼光瞅他吧。网上不是说,皮肤病有很多种,性病只是其中之一。万一不是性病呢?再万一,遇上黑心白大褂,不是性病硬往那方面扯,再设几个套儿让你钻……阿马不敢往下想。
小痘痘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增加他跟祝春玉吵架的频率和力度。
一个头脑正常的人,要动杀人念头,不是随随便便的事。何况,这个要对付的人,是相处快二十年的老婆。更何况,老婆没犯大错。可阿马还是被那个可怕的念头左右,感觉小痘痘不走,日子这样下去,自己不死也会疯掉。
说起来,还得怪那个早不来晚不来的全面二胎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