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清明》2013年第05期
栏目:中篇小说专号
齐玲坐在一辆破损不堪、臭气熏天的大巴车上,坐了大半天的车,早已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但她顾不得这些了,当务之急是要赶到老家武县去。
昨天,齐玲的父亲齐老汉打电话来说,她弟弟齐天宝杀人了,杀的就是对象小翠,年前两人一同出去打工,在武县城的一个建筑工地上。齐老汉一女一儿,女儿齐玲高中没毕业就跑到武县城打工去了,说是在美容院学手艺,后来就听人说是做了鸡,齐老汉气得差点吐了血,把女儿叫回来,一顿皮鞭教训,女儿死活不承认,不仅如此,第二天就跑了,跑到现在这个大城市来了。说是在一家工厂里做工,不做鸡了。齐老汉找女儿,就是要告诉她,她弟弟杀了人,被关了起来,要她想办法把弟弟救出来,或者至少要把弟弟的一条性命保留下来。
齐老汉在电话里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说:“玲儿啊,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俺也就不顾忌什么了。你不是在武县那里干过几年吗?那里的人,你能说你不熟悉?齐老汉的意思是,你在那,又是干过那种事的,想干那种事的人,不是当官的,就是有钱的人,这些人里面就没有能帮助咱们的?齐老汉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仔细想想,总能找出一两个人来吧。”
齐玲的脸刷地红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父亲居然还念念不忘她在武县做过鸡的事,而当初就因为做鸡的事他把女儿打得皮开肉绽,并且认为这是老齐家千古奇耻,丢尽了祖宗八辈的脸,现在父亲的态度居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要求女儿正是凭着做过鸡的经历来营救杀了人的弟弟!这是何等荒谬的事情呢!齐玲的心里一酸,眼泪就下来了。“爹,你不说我也明白你的意思。”齐玲压着内心的怒火,语气却是狠狠的,“可我到今天仍要说,我在武县没干过那事儿。你让我去找谁呢?”这通话顿时就把齐老汉弄僵住了,这一刻他或许也想起了当初是如何粗暴地痛打了女儿,数说了那么多恶毒的语言,想想看,那个时候她都没有承认,现在,面对弟弟杀了人要让她去营救,这能办得到吗?
气氛僵持着,谁也不再开口说话了。不知过了多久,齐玲终于妥协了,她哭泣着说,她会想尽办法营救弟弟天宝。
齐老汉其实是把一项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压在了齐玲身上。她已经别无选择。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她这个做姐姐的不去营救,谁去营救?这是翌日齐玲坐上前往武县的客车上想到的。今天一早她去公司请假,说是乡下母亲病危了,然后去银行把存折上一万块钱全取了出来,她已经想好了,回武县先把自己安顿下来,一万块钱对付完了,就索性重操旧业。
齐玲背负着全家的希望和爹眼里坐台小姐的侮辱上了路。
在武县一家深巷里面的小旅馆住下来,齐玲便从包里把自己这些年积攒的,用橡皮筋捆扎的一沓一沓的名片拿出来,在床铺上一张张地摊开来浏览着,她要找的当然是武县里有权有势的显赫人士。她所收集的这些名片,本打算全扔了或付之一炬,后来又心存一念,人在江湖,朋友总不能少的,将来说不准还会联系上,故而能用就留了下来,不曾想,现在就真的派上用场了。
齐玲首先把过去在一起混的那些姐妹们的名片找了出来,按照上面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结果大多已是空号或停机了,看来这些姐妹们要么跟自己一样洗手不干了,要么从良,嫁人了,要么就是转移阵地,像候鸟一样栖身到其他城市了。然而还是有一个号码拨通了,对方的声音很警觉:“你谁呀?打错手机了吧?”齐玲同样怯生生地问:“你是花咪吗?”对方沉寂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彼此都不再询问,最后还是对方开口了:“你是花猫——齐玲吧?”齐玲兴奋地尖叫一声:“是我呀,死花咪!”花咪的声音也是同样的激动与兴奋:“花猫啊,我以为你死了呢!原来还活着,是嫁人了吧?”“放你娘的屁,嫁你呀!”两人一通闲话,最后约定今晚由花咪请客,姐们好久不见要痛痛快快地喝一顿,叙一场。
齐玲的情绪立即好了起来,她在那些名片里继续寻找她要的人物。其实齐玲也知道,这些名片上的姓名、职务、电话、地址,包括公司名称的真实性,统统都是值得怀疑的,谁会把自己真实的面目暴露给做鸡的小姐呢?当然,也有个别想长期跟她保持性爱关系的,图的就是她的年轻姿色和性,这些个别的,都是远离妻儿孤身在外打拼的人,而且大多也算是事业有成,或者是腰缠万贯了,他们不在乎钱,谈好价钱,交易结束,交钱走人。而公家那方面的人则要虚伪得多,几乎张先生一定不是真实的张先生,而王经理也一定不是真实的王经理。齐玲有的是这方面的经验。她现在迫切要找的是一张真实的名片;她依稀记得那个人,而他的那张真实的名片不是他主动给她的,而是她趁他熟睡时从他的西装内兜里偷来的。她相信,那张名片一定还在这堆名片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