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就没上过课。英语课我一节都没落过,李冠军可以做证。在英语课上他和我一样认真,全神贯注地盯着顾红梅看。顾红梅刚从初中部调过来,面对我们这些十五六岁的男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第一节课一直红着脸讲课,抬头的时候也只敢看天花板。我们私下里猜测她的年龄,也就二十三四岁吧。后来听说正在和我们的老班樊一生谈恋爱,原来如此,我们恍然大悟,人家是因为到了婆家才羞红了脸的。樊一生有一次开班会提到了顾红梅,十分自豪地说,年轻人一定要有健康的心灵和体魄,看看你们的顾老师,二十六岁了看起来至多二十四,健康啊。说实话,顾红梅的确比较漂亮,娃娃脸,小巧玲珑的身材和手。我们男生喜欢看她,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健康的念头,都是些十五岁左右的小东西,我们能知道些什么?那时候我压根就不明白爱情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天然具有亲和力,现在想来,也许她体现了一些母性的光辉吧。当然也有一些年龄偏大一点的男生,因为早熟,他们把顾老师当作年轻的异性来看待的。比如李冠军,我开始对生理或者说性的敏感就启蒙于他的一声惊呼。
那已经是四月初的一天了。那几天气候反常,气温早早地上去了,除了年老体弱的,稍微能抗点风寒的人都换上了夏天的服装,满校园开满了蹩脚的花裙子。因此,顾红梅穿着一件漂亮的连衣裙来到课堂丝毫不出乎我们的意料,她的一身白裙子把班上的那些没发育到位的小丫头毫不犹豫地比了下去。我记不得当时在想什么问题,突然听到坐在前排的李冠军站了起来,他说,哇。声音不是很大,但足以引起我的好奇。前面不少男生已经站起,我也站了起来,追随李冠军的目光看去,天哪,我看到了什么!顾红梅正在弯腰摆弄地上的录音机,她要给我们播放听力磁带。我看到她的低垂的裙子领口脱离了身体,露出了胸罩包裹着的半个乳房。耀眼的洁白,我觉得心跳异常,一屁股坐了下来,把凳子碰倒了,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巨大的响声惊动了整个班级,顾红梅站直了身体的几秒钟里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脸先是红得要沁出血,接着变得惨白,右手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然后捂着脸跑出了教室。
就是这件事导致了樊一生对我的偏见。之前他只认为我是个成绩稀烂而调皮捣蛋十分在行的差生,现在他有理由把我划入坏学生的队伍里。因为所有人都听到声响来自我的位置,所有曾经在我之前站起来的男生都能理直气壮地证明这一点。顾红梅离开后十分钟,樊一生板着脸冲进教室。他在讲台前环视教室两分钟,然后直奔我的座位而来,根本就不管我正在揉的屁股是否还疼,揪住我的衬衫把我拎了起来。
流氓,樊一生说,等着挨处分吧!猛地一撒手,把我扔回到凳子上,该死的凳子又倒了,我重新坐到了地上。
我和李冠军的争论没有任何结果,我们相互认为对方意气用事,最后只好不了了之。不过我们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希望我们的班主任能够尽快过上快乐幸福的新生活。他不应该再这么颓废下去,据李冠军打听来的消息,樊老师状态已经开始让学校担心了,他在课堂上竟然不自觉地自言自语起来。学生听得摸不着头脑,接下来就有点害怕了,不知道谁把这事报告给了校长,校长果断地放了樊老师的假,让他在家好好调节一下,头脑清醒了再进课堂。我们希望他清醒、放松,为了表达做学生的迫切心情,在李冠军离开我的住处前,我们共同给樊老师打了一个电话,建议他来淮城,师徒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寂寞地蜗在家里要好。樊老师答应了,他说的确应该出去看看了,否则会郁闷而死的。然后感叹我和李冠军的孝心,在所有学生里,就我俩还对他存着一份心。
当年的同学都四散而去,很多人自从分开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在淮城生活的,只有我和李冠军两个人。李冠军算是樊老师的得意弟子,高中三年樊老师都对他青眼有加,而我只做过他不足一年的学生,还不讨他喜欢。但我和李冠军一样感激他,没有当年樊老师的刺激,我高中能否顺利毕业恐怕都是问题。三年之后我和李冠军考入同一所大学,毕业后留在这座城市工作。因为是老同学,我们显得格外亲热,交往也多。在很多方面我们都能达成共识,但在樊老师的问题上却分歧很大。他总是不相信我会感激樊老师,认为我所有感激樊老师的言行都是出于讽刺和报复,并且在这个问题上对我怀有戒心。其实不仅是他对我存有偏见,就是樊老师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每次回家乡去看望他,他都显而易见地拘谨和紧张,好像我送过去的不是礼物而是一包炸弹。他忘不掉多年前我和卫青青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