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拿出求婚的钻戒时,刘晓琪先是沉默不语,然后便流起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滚下,止也止不住,看了令人心痛欲碎。流了足足半个时辰的眼泪以后,刘晓琪终于哽咽着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好不好?三个月以后我一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但前提条件仍然是:不经她的允许,张建绝不可以碰触她的身体。否则,两个人的关系无条件地宣告结束。
已经等了九个月,张建没有理由不再等下去。然而,在这最后三个月里,刘晓琪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她虽然对张建爱得很深,但总是刻意地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绝不主动与他靠近一步。可是现在,她只要有机会,就尽可能地和张建厮守在一起,仿佛一分钟都不舍得跟他分开似的。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又总是像小鸟一样,把自己的头偎进张建的怀里,紧紧地依着他,半晌半晌地不动弹,也不说一句话。仿佛忘却了眼前的一切,走进了永恒的时空隧道里一般。每当这时候,张建总是微微地闭上眼睛,用自己的手一遍一遍地摩挲着她的头发。他是真的爱这个沉默不语的女人啊,爱得心都要融化成一滩水了。可是,他却连低下头来亲吻一下她的樱桃般的红唇都不敢。那把刀子依然装在她随身携带的背包里。
三个月的时间不算是太长,也不算是太短。有时候过得快,有时候过得慢。他们之间的爱情却如同藏在地窖里的酒一样,达到了最浓烈最醇香的状态。不必去饮,单只是闻闻它的味道就把人心醉透了。张建怎么也没有料到,在刘晓琪要求的最后三个月时限还剩一周就要期满的时候,刘晓琪突然向他提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要求:让张建替她画一张裸体肖像。
张建是搞美术的不错,但他最常画的是山水和花鸟,对于人体肖像他并不擅长。他想:再有一周的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要有一个质的飞跃了,为什么刘晓琪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来要画裸体肖像呢?显然有她的用意。经过认真的分析以后,他认定:刘晓琪的身上肯定有某种瑕癖。这也是她一年来坚持不肯跟自己上床的缘故之一。现在,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她必须找到一种恰当的方式来,把自己的裸体呈现在他的面前,让他亲眼目睹她身体上的瑕癖,从而让自己最终决定是不是再次向她求婚。他还猜测:那个名叫陈海的男人之所以在跟她上了床以后的第二天就不辞而别,永远离她而去,也与她身体上的瑕癖有关。他还顺着这个思路进一步断定:她的身体上肯定有大面积烧伤留下的疤痕,要么就是烫伤或别的伤痕。那些疤痕看上去一定十分的丑陋,令人触目惊心。
不过,张建最终还是决定答应了刘晓琪的要求。他要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他想: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他也不会因此离她而去。他是真的爱这个女人。不要说疤痕在她的身上,即使在她的脸上,他也不会在意。交往过那么多的女人,他第一次感觉到:真爱的力量是如此巨大。巨大到可以克服任何的艰难险阻和障碍。
经过充分地准备以后,他的这项特殊的工作正式开始了。
在他的画室里,他第一次看到了刘晓琪的裸体。过去为时一年的恋爱期间,刘晓琪在他的面前始终衣帽整齐,即使夏天最热的时候,她也一直身穿盖过脚踝的长裙,因此,他连她的小腿都不曾看到过。现在,她却一下子把自己一丝不挂地呈现在恋人的眼前,在最初的一刹那里,张建差不多要目眩神迷了。
他的猜测完全地错了:刘晓琪的身体完美无瑕!如同质地上好的羊脂玉一般,从头到脚连一丝一毫的瑕癖都没有。面对这惊人的美,张键呆愣在那里,错愕了半天都没有醒过神儿来。
脱光了衣服的刘晓琪显得很镇静。她依然像从前那样沉默着,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和哀愁。然而,她的目光里却多了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张建判断不清那种东西究竟是什么。有坚毅,有决绝,还有一种像太阳一样灿烂的光华。这许多的因素加在一起,使得她凄美绝伦,令人不敢直视。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张建都处于极度的恍惚状态,无法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于手中的画笔。一连抽了几支香烟以后,他才使自己勉强镇静了下来。不过,他最终能够镇静下来的原因不是由于那几支香烟,而是得益于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子。原先的时候那把刀藏在刘晓琪的背包里,现在,它安放于刘晓琪赤裸的身体旁边。具体地说,它静卧在刘晓琪随手可及的地方。张建相信,只要自己稍有造次,那锐利的刀锋就会毫不犹豫地刺进刘晓琪赤裸的胸部,让血溅画室,毁灭掉眼前奇迹般的美。
以前,张建一直对那把刀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可是此刻,他不但原谅了那把刀子,而且对它充满着感激和敬意。他知道,如果不是它的存在,自己肯定握不稳手中的画笔。毕竟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面对的又是自己至亲至爱的恋人。现在,有那把刀子横在那里,他终于可以专注于手中的作品了。他画得很仔细,每一笔都饱含着激情和功力。刘晓琪微微地眯着眼睛,如同沉醉在迷丽缥缈的梦境里一般,这使得她看上去更加美奂美伦,如同一个梦的精灵。张建常常需要抑制不住地停下手中的画笔,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让自己从如梦如幻的恍惚状态里回到眼前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