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习影说要我请她喝咖啡,她说她想好好的跟我聊聊,有些事情在她心里藏得太久了,有些疑问一直到今天也想不明白。
时值酷热的夏季,妻子正好外出学习,我一个人在家带着五岁大的儿子,把闲暇时间都耗在了孩子身上。这样的处境,导致我曾经答应要请习影吃饭或者喝茶之类的诺言一拖再拖,从春天一直拖到夏天都没有兑现。
习影这么急着要我请她喝咖啡,我想,倒不是她硬要我请客,因为我们以前从不在乎这些的,唯一的可能是,她确实想和我聊聊了。
有一次,习影跑到图书馆来,问我是不是过起了隐居生活,这段时间江湖上怎么没有我的踪影了。我跟她谈了我的情况,她才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终于明白我答应请她吃饭却为啥迟迟没有接到我的电话。她说这段时间她在《鹤市晚报》上读到我的专栏文章,感觉时断时续,好像接不上气的样子,估计是没有闲暇功夫琢磨读书的事了。
这些都是儿子给我带来的麻烦。老实说,开始我确实有些郁闷,整天被这个小家伙纠缠着,什么事都干不成,难免心烦意乱,无所适从。但时间稍长,我又觉得跟儿子在一起很有意思,我开始学着跟他好好的交流、对话,琢磨他的心思,观察他的言行举止……我发现孩子的心灵世界是那么明朗和干净。我才觉得,老是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也是个问题,那个乌托邦的世界当然有它的乐趣,但时间久了,难免有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云里雾里的感觉,就像电影里那种白发银须、一袭长衫、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让人觉得恍兮惚兮。
天气闷热,黄昏来临之前,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旁晚七点过二十分了。
习影说过,她会等我打电话给她,直到等到我的电话为止。她说她等得花儿都谢了,实在等不起了,今天无论如何要兑现一次诺言,先喝咖啡,改天再吃饭。
雨渐渐小下来,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给习影发了短信,叫她再耐心的等一会儿,我得把儿子安顿好了才脱得开身。
习影给我回复短信说,没事,安顿好小家伙再来,我等就是,那么多年都等得起,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天空下着雨,我在雨中逛街。
给儿子洗了澡,拿出平板电脑让他在床上玩一会儿,告诉他半个小时后就准时睡觉,不然以后就不给他玩了。儿子喜欢玩电脑,喜欢玩植物大战僵尸、愤怒的小鸟和水果忍者的游戏,但随时都需要大人提醒他才能停下来。对于这一点,我对儿子要求非常严格,如果不听招呼,玩过了规定的时间,我就会罚他几天不准碰电脑。这一招还有点管用。每次只要我一提醒说时间差不多了,他就会放下电脑。有时超过时间了,他会说我没跟他讲,他又认不得时间。这种情况我觉得可以原谅,因为他可能真的认不得电脑上的时间,而且肯定不知道几点几分到几点几分是半个小时。
在闷热的天气里,身上整天都是汗津津的。我得洗个澡,然后才能出去和习影一起喝咖啡。这是我多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只要是去事先知道有习影在的场合,我都会沐浴更衣,把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每次都会这样做。
习影曾经对我讲过,我这个人其实看上去也没啥特别出众的地方,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而已,或者说是一个呆头呆脑的书生更形象一些,但好像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缺点,就是有时有点不解风情的迂腐。
习影还说,她有点莫名其妙,居然对我一直充满信心,想消极一下都不行。她说在她的心目中,我这人好像跟形容人的贬义词扯不上丁点关系,也不知道我有啥神奇的魔力,居然可以掩盖身上的瑕疵,再完美的人也不可能十全十美,不可能没有一点瑕疵吧。
我跟习影开玩笑,说在我的身上,肋骨取出了一根,胸脯上一大条凹下去的伤疤,背上还有几道长长短短的疤痕,那是我学生时代为了争夺女友跟人打架被人用刀砍的。除此之外,我的左脚比右脚长了5毫米左右,走路的时候,即使细心的人也不一定看得出来,这是我少年时因为崇拜李小龙自学截拳道落下的毛病。我说这些只是我身体上的瑕疵,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还有心理上、精神上的毛病就说不清楚了,一般人很难觉察出来。
习影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这些。她说你就吹呗,把自己搞成一个江湖浪子的样子,你以为就很了不起,其实,现在的江湖浪子早就过时了!
我就说,要不,哪天我给你看看我的身体,让你亲手摸摸那些疤痕,体验一下我身体的沧桑感。
习影说你敢拿出来,我就敢看,我也敢摸。
洗完澡,刮掉胡子,把儿子哄睡后,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一刻了。外面的雨滴已经稀疏了,暑气稍稍有所收敛,空气中有种潮湿的味道。
我给习影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出发了,叫她推荐个去处。
习影说,你终于来了,这么热的天气,在一个有空调的房间里慢条斯理的品尝咖啡的味道,再往咖啡中面加点冰块,那该是多么享受的事情。
我忙说对不起,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习影说别啰嗦了,赶紧去海岸临风看看有没有空位置吧,订好位置后打电话给我。
我忙说好。
我径直朝海岸临风休闲会所去了。我为自己这种老是让女人等待的行为感到惭愧,尽管有那么多的客观原因。来到海岸临风,到吧台处询问,服务员说单独的小间已经没有了,大厅里还有两张空着的桌子。我去大厅看了一下,觉得太敞开了,过往行人都要往大厅里穿梭往来,不适合我们坐在那里喝咖啡、聊天。我又打电话给习影,告诉她海岸临风没有空位了,还有没有其它的好去处。我对小城的休闲娱乐场所不甚了解,平时很少光顾这些场合,偶尔有朋自远方来,才会出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喝喝茶,聊聊天。
习影说赶紧去雅致看看吧,再磨蹭就真的找不着去处了,这么热的天,到处人满为患。习影就这样,跟我说话,摆出一副领导的样子,口气中总是有一种命令的意味。她身上有官僚气息么?根本没有。她之所以以这样的语气说话,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有点特殊吧!一般而言,关系特殊的人,彼此之间说话的语气也会特殊一些,这是表达彼此亲切的一种方式。我常常开玩笑左一声“领导”右一声“领导”的叫她,倒不是把她当领导看,只是叫着好玩而已。还有,除此之外,好像也找不着更恰当的叫法。
我不知道雅致在哪儿。
习影说,真不知道怎么说你,这么个小地方,就那么几个喝茶的地方,你居然不知道。习影对我的无知,给予了很直接的批评。
我说我平时喝茶都在家里,那有闲心出来潇洒。
习影挖苦我说,真是一个迂腐的书生,你那个图书馆就是你的天地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我说主席同志,你知道天堂的样子么?
习影说,不知道,你去过么?
我说天堂的样子就是图书馆的样子。当然,这是博尔赫斯说的。
习影说原来你一天都呆在天堂里啊!别那么多废话了,喊你请个客就吧唧吧唧的大半天,你在幸福广场等我,我们一起去。
我说好,你赶紧过来。
刚挂掉电话,我就看见不远处的习影了。她长发披肩,一身浅蓝色的齐膝长裙上,散布着稀疏的乳白色碎花,仿佛天空中镶嵌着朵朵小白云,昂首挺胸,高跟鞋踩着音乐的节奏,朝幸福广场走来。雅致茶室就在幸福广场旁边,习影说我笨,那么几个大字居然看不见。
大庭广众之下,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这样跟一个美女单独约会,心里确实有点紧张。
习影很镇静地对我说:“欧洋公子,见到美女别紧张,放开一点。”
“开玩笑,怎么可能,再大的世面我都见过,还会为一个美女紧张么!”
“别装蒜了,难道我还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我看你才心虚。”
其实,究竟心里虚不虚,我们俩人心里都明白得很。不过,我们习惯于这样互相鼓励。
来到雅致,我跟着习影,在服务员的引导下,从一楼看到二楼,又从二楼看到一楼,想找一个理想的包间。其实,我看得出来,习影要找的包间,既要临窗,又要有单独的空调,还要相对独立。所以,习影楼上楼下的看了个遍,反复观察了那仅剩的几个位置之后,并没有她真正满意的位置,主要是这些包间都不够独立,基本上外面都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
没办法,就剩这么几个包间了,总得选择一个,不然,等会儿可能连位置差一点的地方都没有了。这鬼天气,只有呆在这种地方稍微舒服一些,外面实在闷热得让人心里烦躁。
习影最后选择了稍微隐蔽一点、靠近角落的包间,坐下后,眼睛一边往外面打量,一边调整自己的位置,尽量把自己隐蔽起来。
我对室内的灯光不是很满意,因为它太亮了,于是关掉了我头顶的那盏灯。习影觉得这样不错,叫我帮她把她头顶的那盏灯也关掉了,结果包间里就剩下我背后靠近角落的那盏灯了。剩下的这盏灯,光线相对较暗,而且照不到我们两人的正面,这样就使室内显得朦胧了一些。
我问习影:“除了咖啡,还想喝点什么?”
“喝点啤酒吧!”
“我不能喝酒。”
“为啥,不喝点酒没情调嘛!”
“你喝吧,我陪你喝一瓶!”
习影竖起食指,在我眼前晃了几下,眼睛斜瞅着我,说:“就一瓶?”
“这几天底盘不稳,不能喝酒。”
“欧洋先生,麻烦你说话文明一点好不好!”
“我就这个德性,在其他人面前,我还不这样说。”
“你,你,真是的,好了,好了,我很荣幸,行了呗!”
其实,习影对我这种粗鲁的语言已经慢慢的习惯了,她知道我说的地盘不稳,指的是犯痔疮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