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工作认真,有事无事他都泡在菜地里。在农村这个地方,不在地里又能跑到哪去呢?何况这是他顶真的性格决定的。清晨,大伙到湖里干活去,他就带着阿虎到菜地里。他在菜地里拔草,拔着拔着,就觉得不对呀,这太阳还没出来萝卜叶怎么就耷拉着了?他用手捏着一根萝卜叶,轻轻一提,发现问题了,底下的萝卜被人偷走了。再过十天半月的,萝卜就大了,桑树还想给大伙烧个萝卜改善改善伙食呢!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偷吃了萝卜。这偷萝卜的人也忒损,萝卜偷走了,还将萝卜叶子插回到地里。桑树蹲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耷拉着的萝卜叶。看了一会,他又捏着一根萝卜叶,用手一提,萝卜没了。再提,还是这样。桑树问趴在脚边的阿虎,你看,这种事像是谁干的?桑树又用两只手托起阿虎的头,两个面对面,说,这种事像是谁干的?是桃林,他嘴馋,不像!是杨柳?杨柳会干吗?也不是!那是谁?是我?更不会!那是你?阿虎是你?阿虎被桑树摇得很幸福,乖巧地将头在桑树的手上来回蹭。桑树看着拔起的那些萝卜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窝囊。他拍拍阿虎的头说,帮我留点心,逮到那个馋嘴的家伙!
听到口哨声,阿虎从菜地里立马站起身。这是知青们收工回来了。每次他们刚刚走到村口,阿虎就撒开四腿,疯狂地朝他们奔过去。杨柳便会张开双臂,迎接阿虎的到来。阿虎跃起前腿,扑到杨柳的胸前,别提有多么亲切。阿虎十分乖巧,和杨柳亲热过后,又愉快地转过身,在白梅身上扑扑,在桃林身上扑扑,在顾佳林身上扑扑。阿虎的到来,给青年队清苦的知青生活,带来了几分欢乐,几分喜悦。
今天的口哨是杨柳吹的。回到青年队,杨柳丢下手里的锄头,带着阿虎坐在墙根底下,用手摸着阿虎的头说,有没有人欺负你?告诉我,要是有人欺负你,我饶不了他。
桑树从菜地里走过来,笑着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又偷懒了?
杨柳说,我会偷懒?每人包干一块,我干完了就回来了。
桑树与杨柳肩并肩坐在墙根底下。桑树笑笑,那你今天干得很出色了,队长是不是要奖励你?杨柳自顾自摸着阿虎身上的毛,没有搭腔。桑树又说,要不我奖励,到地里去给你拔个萝卜吃吃?
杨柳撇撇嘴,免了吧,前天桃林开玩笑让你拔个萝卜给他吃,你差点没和他翻脸。
桑树认真地说,地里的萝卜长的有鸡蛋那么大了,我拔一个给你尝尝?杨柳朝桑树看看,心想,你那么认真,肯拔萝卜给我?
杨柳说,我不吃。
桑树是想试探一下杨柳知道不知道萝卜被偷的事,于是才结结巴巴地说了这么许多。他看杨柳对萝卜一点兴趣也没有,才对他说,菜地里的萝卜被人偷了。桑树生气地说,萝卜偷走了,把萝卜叶子重新插到地里,你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杨柳吃惊地说,真的?
桑树认真地说,真的。
杨柳说,谁会干这种事呢?
桑树说,萝卜还在生长,没有长大却被偷了一些,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杨柳两手一摊说,反正我是不会干的,我想,队长和那些女生,他们也是不会干的。
桑树说,桃林会不会干?
杨柳思索了一下说,我想他也不会干的。他虽然嘴馋好吃,但也不会偷你那么一点大的萝卜。
这也不会干,那也不会干,那会是谁干的呢?桑树和杨柳约好暗中一起守着菜地,看看到底谁是偷吃萝卜的馋猫。
等到暮色四合,村边上的树木笼罩在悠悠的苍烟里的时候,他俩带着阿虎就出了门。他们先走到菜园北面的村路上观察,这条路是东村西村到公社的必经之路。然后,他们又折回到菜园东面的小路上,这是青年队至东村的必经之路。再转到青年队打谷场上,这里地势开阔,既能看见北面的乡村大路,也能看见至东村的小路。他俩看准了打谷场。
他俩故意装着没事似的带着阿虎走到路上溜达,慢慢地泡时间。待天完全黑了下来的时候,他们才走到预定的打谷场上。
恰好是阴天,天上没有月亮,星星也没有一颗,到处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远处有几声单调的狗叫,吠声随着风吹过来,又随着风吹走了。他俩走到打谷场上的草堆边,杨柳先钻到草堆里,阿虎跟在杨柳身后,也钻到草堆里。桑树向四周看了看,看清了没有人注意时,他也钻到草堆里,将自己隐蔽起来。钻草堆好,这样既没有人能看见,也不怕夜凉受风寒。他俩相视会意地笑了笑。这时,外面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可能是年轻人劳累后困乏的缘故,坐到草堆里感到暖和而放松,没有一会儿他俩竟然都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他俩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有两个人在草堆边低声说话,说话声音很低很低,听不清楚,但能辨别出不是当地老乡的口音。不是老乡,难道是知青?
你心真好,你终于来了。这是男的声音。
我好担心。这是女的声音,声音娇柔,有点颤抖。
外面的两个人,不知道草堆里已经有人。他俩卿卿我我的,在继续自己的事情。
你真好,你……男的又说。
不,我有点怕,有点……女的声音有些急促。
草堆外面发出了一阵轻轻的人在草上滚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