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芳草·文学杂志》2015年第05期
栏目:短篇小说
爱情这东西,时间很关键。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这是东单写的日记,他坚持写日记,哪怕每一天只写几个字。
东单没有爱情过,虽然他有过一次婚姻。那次婚姻很简单,就是父亲跟他说,你就跟我老部下的闺女结婚吧,这闺女不错。东单见了那闺女一面,那闺女叫莫三。人长得不算很漂亮,但性格很温顺,皮肤也很白皙,两只眼睛不大,可汪着一个让东单想看的故事。结婚没有一年就有了孩子,两年后,莫三提出离婚。离婚的理由也很简单,那就是东单天天晚上总想着跟她上床办事,莫三很不喜欢。东单把这个理由告诉了父亲,父亲气闷地找到了他老部下,两个人关在房间里足有三个小时。出来后,父亲对东单说,离了吧,人家讨厌你做这件事,尽管我也愿意天天做,可你母亲不反对,人家反对。东单愕然了许久,他在民政局门口对莫三问,你今后就不结婚了?莫三翻着白眼回答,暂时不想了。东单接着问,你就能找到不想和自己女人上床办事的男人?莫三说,我有了自己闺女,我就不想结婚了。东单愤怒地喊了起来,既然你不想和男人上床办事,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你这不就是坑害我吗?你回答我!莫三反驳着,那是我父亲非要我和你结婚,我不知道上床做事会这么折磨人呀。既然我知道了,我就不想再耽误你,也不想我再受罪!说完,莫三扭头就走了,而且走得很快,两条胳膊一甩一甩,像是鸽子要飞起来。
东单很沮丧,他找到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大乔,说,你一定给我查查,我老婆莫三这得的是什么病?大乔说,人家已经离婚了,你还查什么?东单固执地说,我要查,我要知道自己死在哪了,是什么东西害了她,也害了我。两天后,大乔说,我找专科的人查了,就是性冷淡,再加上抑郁症。东单皱着眉头,这都什么道理,我怎么摊上这么邪性的女人。我还没有爱情,她就跟我翻船了,我这辈子得罪谁了。
当晚,东单写了日记,说,我要找到爱情,如果有了,哪怕一天,我都死而无憾。
天说凉就凉起来,树木在一天天蜕化,绿颜色在逐渐引退,而黄颜色在层林尽染。东单认识了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人,这个女人叫雅雅。雅雅也不很出众,个子比较矮,跟东单站在一块儿会低半个脑袋。她皮肤比较黑,可胸脯挺挺的,这是东单最喜欢的。东单是一个大专生,雅雅人家是大本,学历比他高,文化比他深。因为雅雅爱喝咖啡,东单爱喝茶。导致东单也开始喜欢喝咖啡了,因为喝咖啡能让他兴奋,他也很爱吮咖啡店里的味道。两个人认识三年了,东单觉得爱情似乎还没有来,但一直在悄悄潜伏着。雅雅是离婚的女人,她有一个儿子,儿子上幼儿园了,叫汲汲,虎头虎脑。那天晚上,东单和雅雅在全市最高的一个西餐馆吃饭,所谓最高的就是这座楼房四十八层,是全市最高的建筑,西餐馆就在四十八层上。在这里四面环视,能鸟瞰全市的风景。
雅雅娴熟地切着牛扒,以前东单不爱吃,他觉得切出来的肉都带着血丝,很可怕。后来也习惯了,因为架不住总吃,也能吃个五分熟。雅雅说,我要和你结婚。东单觉得很突然,说你以前从不提婚姻,你曾经说过,婚姻就等于是监狱,进去以后就开始失去自由。雅雅莞尔一笑,说,我爱上你了,当然就要结婚了。东单有些犹豫,他不是不想结婚,是因为他不想再离婚,而且爱情还没有感觉。他经常跟雅雅说起前妻莫三,有几次跟雅雅称呼他的老婆莫三。雅雅后来不高兴了,说,那是你前妻,你现在没有老婆了。还有你别总说莫三的事情,我不爱听。可东单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见了雅雅就下意识总说起莫三。雅雅也没有办法,就只能硬着头皮听,脸色不好看。东单是个没有眼眉的男人,他不管雅雅脸色好看不好看,甚至也看不出来。雅雅说起结婚,他又开始说莫三,说,你知道我老婆是抑郁症,我真不知道抑郁症究竟是什么病,是神经病还是精神病。雅雅说,你就说莫三,别说你老婆。东单歉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那天莫三在洗脚,脚盆里的热水蒸气弥漫在天花板上。她说她失眠一年多了,我告诉她天天烫烫脚,这样睡得会舒服些。她什么都不听我的,唯独烫脚记住了。她把脚从脚盆里拿出来,你没看见,那双小脚被烫得通红,看着有些惨心。我问她,烫脚后睡眠怎么样?她冷笑着对我说,天天晚上在你身边,你不知道我怎么样?我挥挥手,说我们别吵架,她指指脚盆,我顺从地把洗脚水端到卫生间倒净。回到卧室,她已经钻进被窝里,留着一小盏台灯。我躺在她旁边想伸出手摸摸她。她生气地对我说,你不要动我,我刚吃了两片安定。说完,她猛地嚎啕大哭,哭得昏天黑地。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哭,不让我摸就不摸。可这时候我有了欲望,我只能忍着。男人做不了事忍着,这是多痛苦的一件事,女人根本理解不了。
雅雅吃完了,走到硕大的玻璃窗前看了看城市的夜景。这时候万家灯火,街道上流动着灯火很是美丽。雅雅回来说,吃完了,你去结账。完了我到你家,咱们做男女之间必须要做的事情,你也不用忍着,你做不到半个小时,就不要再跟我说忍着这句话了。两个人在床上做了没有多久,东单就觉得自己坚持不了。雅雅裸着身子,在夜色里泛出一道青光,她紧贴着东单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坚持不了?雅雅眼睛一眨一眨,洞察所有。东单想来想去,就觉得自己溃败下来。雅雅笑了笑,跑去卫生间。东单拧开台灯,见窗外的夜色很浓了。他猛然喊着,你是不是要跟我结婚呀?很久,雅雅湿漉漉地从卫生间蹦出来,赤身裸体,恶狠狠地嚷着,这句话你就记不住吗,我爱你才提出结婚。我不想跟你这么耗着,你愿意,我不愿意。三年了,应该结婚了。东单说,我觉得咱们还没有看见爱情。雅雅说,你混蛋,咱俩都这样还没有爱情吗,那什么是爱情?东单见雅雅青白的身上流着水珠,水珠在雅雅的身上滚来滚去的。
东单当晚写日记,雅雅说得对,我们都这样了,还不算爱情吗。可我觉得爱情还没有来呢,爱情好像是我应该走进教堂,看见一缕阳光照在我和她头上,觉得上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