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西湖》2016年第02期
栏目:实力
云贵出事那天早上,天空晴朗,没有任何征兆。
他和以前一样,跑到工程队驻扎边上的一处高点,吹了半个小时的笛子。那悠扬的笛声,动人的音符,飘在山川溪流,像一台闹钟,吹醒工友们的睡意,然后很享受地起床,洗脸、刷牙、早餐,最后陆陆续续前往工地作业。
云贵出事在十点钟,太阳已高升。
他的太太龙奇花挺着大肚子,在云贵作业不远的小河边,和云贵的发小婷林在洗衣服,两人边洗衣服边聊天。龙奇花问,你还不怀孕?
婷林回答说,他什么时候把赌瘾戒了,我就什么时候怀孕。
龙奇花拿出“反论证法”,说,也许你怀孕了,他就戒了。
婷林对她这种毫无根据的“反论证法”不感兴趣,独辟蹊径说了另外一个问题,说,缘分这样的东西,真的很难说清楚,你看我和世籽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我当时怎么会答应和他呢?
龙奇花疲劳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肚子,把被单摊开,又劝说着,这就是缘分,赶紧吧,以后我小孩也有个伴。
婷林摇头叹息道,我也想怀孕,但张世籽不争气。
龙奇花随口回答,赌瘾根本就戒不掉,否则你爷爷和你父亲也不至于卖掉老婆。
婷林听后沉默。
婷林的爷爷和父亲为什么要卖掉老婆?婷林为什么用“怀孕”这个事情来要挟她的男人?在工地上成为一条经久不衰的新闻。能成为新闻不是因为这个事情本身,而是婷林的铁心坚持,丝毫不为任何人的游说而动摇,这个话题才荣升“新闻”。在“新闻”的传来传去中,工友们陆续挖到婷林的过去和内幕。原来,婷林的爷爷因为赌博,输了钱,把她奶奶卖到很远的地方,回都回不来,后来虽然赢回钱又娶了个老婆,但这只痛快了她爷爷一人,害得她父亲在后妈的虐待下,很不幸福地成长——在外面遭别人欺侮,在家里遭后妈欺侮,里外都无法做人。她父亲也是因为没有人管教,染上了赌博的瘾,一生都在赌,输钱时也学他父亲一样卖老婆。据说把她的母亲卖了两次:第一次卖不远,她母亲舍不得三岁的女儿,自己偷跑回来;第二次,还没卖,就已绝望死心,投河自尽。婷林七岁就没了母亲,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两代人的惨痛教训,使婷林对赌博零容忍。她男人张世籽听了婷林的故事后,表示大彻大悟,从此要金盆洗手。工友们也表示理解,一致支持张世籽戒赌。以后,工友们再集众赌钱打发时光时,都自觉地不再叫他参加。张世籽也努力戒过,只是戒得不干净,工友们不和他赌,他就开着摩托车到镇上去看人家赌,偶尔手痒还是会赌几把。无论输赢,他都在忏悔:输了,他就打自己的脸;赢了,他回到家,把钱一甩,也去面壁思过。婷林反对赌博——但她不反对钱,每次把地上的钱捡起来后,大骂一顿,说,怀孕的事情又要延期了。
所以我才如此严厉——婷林对赌性的认识好像对自己的手指头一样了解,她继续说——嫂子,我等你生下来,让张世籽羡慕下,看能不能把赌瘾戒掉。龙奇花听后傻了一下,这婷林对自己的怀孕,还抱着这样的期待,真是闻所未闻!张世籽赌瘾一直戒得不干净,婷林是既失望又充满期待。这次,龙奇花怀孕都已经八个月了,她希望龙奇花的怀孕能给她男人触动点什么。她要借助龙奇花的“肚子”,彻底把张世籽的赌瘾戒掉。
也好,也许还真是你说得对,不戒赌瘾,以后家里会鸡犬不宁,苦的还是我们女人——龙奇花叹息着说道,她对婷林的坚持,既赞成又无奈。
忽然,远处山里传来一声巨响,有人喊道,云贵的挖土机翻了。
不一会儿,又传来声音——云贵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