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看小说》2015年第08期
栏目:看·短篇
权力是什么?
代入到西门府就是大老爷可以欺负大少爷,大少爷可以欺负丫鬟,丫鬟可以欺负……
好吧,西门府其实只有一名丫鬟,年芳十五,正是好吃的年纪……
不是真的煮来吃,是可以讨来当妻子的意思。
在永乐这样一个山谷小镇,交通不发达,和外界的交往本来就少,而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又只懂生男……总之,这里男女比例十分悬殊,近十年男女比例失调的局面更是让人恐慌,只有住在村尾的瘸脚陈生了一个女娃,但生下来就有怪病,满脸被红疹毁容,走路还学着她爹一瘸一瘸的,但在八岁稚龄就已经被十家大户争相聘娶……总之,男人要在这个地方讨得一房好的妻子其实十分困难。
不过,随着西门家的到来,这个情况大有改变!
就在半年前,当西门家搬迁到永乐后,永乐的男人们改运了!
因、为、西、门、家、最、多、的、不、是、钱!是、丫、鬟!
十二名如花似玉的丫鬟仿佛天仙下凡(其实只是五官正常,属性为女),永乐男人们瞬间沸腾了,西门家的门槛每日都被永乐的男人们以最恐怖的速度践踏、再践踏!
正值家道中落的西门大老爷,一怕门槛被踩烂没钱修,二怕继续活在这日日被众人包围的恐慌日子里,终于决定将每位丫鬟拍卖,价高者得,居然在这看似贫穷的永乐里以最低价200两白银为起点,卖出了十一位丫鬟!西门大老爷乐得下颌都掉在了地上,深信最后一位丫鬟一定能卖得更高的价钱!
谁说不是呢!
这最后的一位丫鬟,年纪在众丫鬟中是最小的,长相嘛……既蠢……不,既纯又可爱,小小的鹅蛋脸上一道粗粗的眉毛,配上油黑生亮的眼眸,十分讨喜。唯有做的菜是难以下咽了些,但女红不错,能卖点钱。在西门府搬迁到永乐期间,也全赖这丫头张罗打点,不然十八口人铁定饿死在半路。所以,西门大老爷如意算盘一敲,决定把拍卖的底价定在200两,并为了吸纳更多金额而举办了拍卖预热赛事。虽然一开始永乐的男人们有些犹豫,但一旦有人出价其他人就怕错失机会抱憾终生的这种羊群心理,使预热拍卖的结果十分理想,居然有人喊价到480两!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西门大老爷满心欢喜地等着第二天的丰厚金额之际,所有参与竞标的男人们突然打了退堂鼓。
原因?
不明。
于是,西门大老爷为着即将到手,却见财化水的480两吐出半口鲜血,整整昏了一天,而西门府剩下了一名丫鬟。
丫鬟的名字是西门拾贰。
为什么是拾贰?因为西门大老爷不学无术,所学之字有限,能从“壹”写到“拾”已经让已故的爹老怀安慰。不过,西门府中却有人为了西门大老爷的不学无术而夜夜咆哮!
这个人就是西门大老爷唯一的儿子,西门恶。
这位西门恶自小饱读诗书——其实是抱着书就不进食的地步。经常为了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浑然忘我,十岁就进考场,但到了考场总是紧张得不知所措,不是心绞痛就是闹肚子。几次下来,折腾了十年,好不容易当了个小小县官,又得罪了在朝老臣,于是连累家少,被贬官、罚俸禄,才落得家道中落的地步。
但他为何要夜夜咆哮?爹的学识、前途怎样也不归这厮去管……
大家错了。
请细细思考,一名不学无术的爹,能为自己的儿子起一个怎样很有学问的名字?据说,当大家问到西门大老爷要给儿子起个怎样虎虎生威的名字时,西门大老爷绞尽脑汁,半天只吐出一个“呃”音。
大家猜来猜去,不知是谁叫了一句:“恶?”
又不知是谁附和、陷害:“好名!好名呀!”
于是,西门家就多了个叫西门恶的儿子。
当朝斯文才俊,无不附庸风雅,一介斯文以恶为名,让西门恶从小就受尽取笑,启蒙老师开课那日对他的名字连叹三声,数年的同窗始终背着他窃笑不已。
入朝为臣,皇帝以他名讳冒犯天子为由把他从三甲之位贬至末席,就连幼年说好的亲事也一同告吹。到了任职的县份,仕途更是坎坷。那些草寇、流氓跑来与他勾肩搭背,地方乡绅瞧不起他,百姓鄙夷他,就连某个在朝老臣的仆人途径此地,也敢对他耀武扬威……
怪只怪他起错了名!
越想越恼,站在天井狂叫了一番的西门恶气喘吁吁地灌一口酒入喉咙,顿时被呛得猛咳起来。
然后,他瞪着手里酒瓶,本来还有几分清俊的脸狰狞了起来,眼神也变得疯狂。手举,狠狠地把手中酒瓶往地上砸——
突然,剧痛自手臂上传来,西门恶额上青筋猛跳,瞪着地上重叠的人影,“你,衣服洗完了?”
身后的人乖巧地回答道:“是的,少爷。”
“碗碟洗好了?”
“是的,少爷。”
“院子打扫了?”
“是的,少爷。”
“既然都做完了,你还不去睡下?”西门恶问得咬牙切齿。
“回少爷的话,拾贰还不睡,是因为方才发现煮菜的酒不见了踪影,于是出来寻。”
西门恶一愣,握着酒瓶的指头被人强行掰开,酒瓶被夺去:“你拿走我的酒干什么!什么时候一个丫鬟连主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回少爷的话,拾贰不是说了吗?拾贰是出来寻煮菜的酒。”
西门恶忍无可忍,刷地抽回被握住的手,暗地里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很有气势地转过身来,低头,瞪着那个发育不良、高度不及自己胸膛,却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丫鬟:“这酒我拿了就是我的,还来!”
“少爷,您反正是要砸的,不如就留给拾贰煮菜吧……”
“还来!”
“明天有少爷最爱吃的酒酿丸子哦!”小小丫鬟仿佛一点都不畏惧他的狰狞面貌,竟还在他的面前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西门恶顿时厌恶得伸手就去抢酒,可他相貌虽偏恶,但毕竟是一届弱鸡书生,力气哪及得上每日挑水砍柴煮饭的丫鬟?
见酒抢不回来,西门恶薄薄的脸皮上顿时热了热,口气更恶:“谁要吃你煮的酒酿丸子!你煮的东西比猪吃的还难吃!”
“少爷,原来您吃过猪食?!”
西门恶只觉得胸臆间顿时一阵血气逆流:“说!当初是哪个瞎眼的把你买进府的!”
“回少爷的话,就是少爷您呀!”小丫鬟顿时露出一个崇拜的表情,“那日少爷您巡查街道,与当地流氓发生了口角。当时拾贰正巧流落异乡又盘缠用尽,一时口馋偷了包子,被卖包子的伙计追赶,碰巧就撞到了少爷您,少爷您眼见拾贰要摔跤,伸手来扶,没想到却害少爷您压在流氓身上,还与流氓……”
噗!
西门恶当真一口老血可以喷出来了:“停!”
小丫鬟双颊绯红,捧着小脸,一副崇拜状:“拾贰至今无法忘记少爷您从地上起来后英姿飒爽离开的背影……没想到拾贰与少爷缘分未尽,竟被衙役带到公堂,少爷不但帮拾贰赔偿了包子的钱,还把拾贰带在身边。”
西门恶头皮一阵发麻,脸色也越来越黑,看起来有七分狰狞、三分毁容的趋势:“忘记!从今日起给我把当日的事情全部忘记!”
见小丫鬟一副很受委屈的表情看着自己,西门恶的脸色越发难看:“你敢把当日我与那流氓……你要是敢把这事告诉第三个人,我……”警告的话才说一半,西门恶惊恐地发现小丫鬟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唇,脑海里顿时回想起当日不小心跌在那流氓身上,唇不小心碰到那流氓的臭嘴角,顿时浑身汗毛直竖,语气恶劣地警告,“敢说出去,我保证你看不见第二天的日出!”
末了,他喝道:“回话!”
“是,少爷。”
西门恶睇了西门拾贰好一阵子,看她垂着小脸一副忏悔的表情,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但语气依然恶毒:“去,回你狗窝睡你的觉!”
发现她不走,他又恼:“再不滚就把你卖、卖到青楼……”
有辱斯文呀有辱斯文!就当西门恶有厌恶自己的打算时,西门拾贰居然天真无邪地讨教:“少爷,青楼是什么地方?”
西门恶一窒,“就、就青色的楼呗!”见她不走,他忍不住跺脚,“滚!睡觉去!”
“是,少爷。”西门拾贰居然笑嘻嘻地领命离开,顶撞人时让人生气,服从人时更让人生气!总之西门恶见了她就是生气、生气、生气……
“对了,少爷。”她忽然转身丢下一句话,“您有客人。”
“哈?!”西门恶抬头望天,三更半夜的还有客人?“谁呀?”
问话的同时,西门恶已经往回走,西门拾贰连忙捧住酒追上去,“回少爷,是住在山林里的陆大妈。”
“山林距离村子有好长一段距离……有什么事非得这么晚登门呀?喂,你跟着我做什么,去沏茶呀!”西门恶回头一指,食指刚好戳中西门拾贰的鼻尖,西门拾贰连连应是,乖乖地往厨房方向跑去。
由于家道中落,西门府仅剩空壳,四间卧室、厨房和一个称不上厅子的居室,四幢建筑物围着一个小小天井,所以,西门恶没几步就走到了目的地。
家徒四壁的居室里,只有一张高低不平的小木桌。小木桌本来还算体面,是为了娶西门家丫鬟的某个穷酸男人亲手造的,可惜那男人由于付不起聘金,后来恼羞成怒竟把其中一个桌脚给锯掉了,是西门拾贰厚着脸皮去要回来的。右手边放的是他任职县令时用少得可怜的月俸买回来的两张比较体面的高椅,用来招呼客人的,可惜至今从未有客人坐过。
不过重点不是这里。
重点是,居室里空无一人!
“西门拾贰!”
“是,少爷!”
就在西门恶怒吼转身的同时,西门拾贰端着热茶跑进来,刷啦一声,茶水落在西门恶身上,他的脸色又红又黑。
“少爷,您没烫着吧?”西门拾贰慌忙帮他擦,还好这大冬天的,穿得厚,西门恶没被烫着,但西门恶爱白,穿在身上的是他最喜欢的居家服,之前家道中落变卖了不少衣物,偏就舍不得这一件,没想到今日竟被茶水给毁了……
但他忍!如果认真地和少根筋的西门拾贰闹脾气,他就输了!
“我问你,陆大妈呢?”
“啊……”西门拾贰一脸的恍然大悟。
“回答!”西门恶直觉不妙。
“我……少爷,我听说她要找您,就把门关……关上……”
“西!门!拾!贰!”
当夜,西门恶的怒嚎声震天。可怜西门府仅剩的丫鬟西门拾贰姑娘被西门恶毒打了一顿,表面看起来毫无伤痕,但实际上受伤的地方都藏在衣服底下,为陆大妈开门时双眼更是透着红丝,分明哭过。原来西门恶不但面恶心也恶,以毒打丫鬟为乐——次日,陆大妈誓言旦旦地对卖猪肉的阿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