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去买菜,左蓝看见阿婆手上缠着一块纱布,对着她的老头子抱怨手疼了一整个晚上。左蓝忍不住插嘴:“那赶紧去看医生啊!”阿婆头也不抬忙着数钱:“不用啦,看病要花钱,忍一忍过几天就好了。”又听阿婆絮絮叨叨地指责老头子昨天接水时水龙头开得哗啦哗啦的,应该让它慢慢滴。阿婆突然又想到另一项指责的内容:“昨天你上厕所时卫生纸没有撕成两半,太浪费了。”老头子抗议道:“节约一张纸有个屁用啊!一张纸撕成两半,害得我手指老是沾上大便。”左蓝听不下去了,拎着早餐落荒而逃。几天后,妈妈病好,左蓝如释重负,她再也不用为跟形形色色的商贩打交道而倍感焦虑了。左蓝下定决心一定要认真读书,一定要摆脱这样可怕的环境,她的周围应该都是成功人士,她再也不想听到类似“卫生纸太小以致手指沾上大便”这样恶心的话语。高考迫在眉睫,同学问左蓝:“左蓝你要报北大吗?你这成绩,北大对你来说是探囊取物,你肯定会被保送,连高考都不用参加。”左蓝不置可否地笑笑。她心里想:北大?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我要争取去新加坡留学。我不仅要当大雁,我还要当鹰,那只飞得最高的鹰。长着一副不屈的骨骼,练就一双坚硬的翅膀,或振翅九霄一去万里,或盘旋于高空俯瞰大地。她最爱唱的歌曲是《飞得更高》——中央电视台《绝对挑战》的片尾曲: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翅膀卷起风暴心生呼啸。飞得更高,一直在飞,一直在找……我要的一种生命更灿烂,我要的一片天空更蔚蓝,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狂风一样舞蹈……”她还将这首歌调为手机铃声,每当铃声响起一次,就是对她的一次激励,她要飞得高高的,在太阳底下飞翔,阳光为她的梦想镶了一道金边,像云朵一样罩在同学的头顶。左蓝坚信,她梦想中的光环犹如彩虹一样,在不久之后即将迎面而来。
尹老师也一直灌输给左蓝竞争意识。这是一个PK的时代,身为一中教师,尹老师目睹一届又一届的尖子生被新加坡南大来的人挑走,心中波澜起伏。新加坡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那可是继纽约、伦敦和香港之后的世界第四大金融中心,经济发达不说,还是全球著名的花园城市。一年到头四季如春,鲜花盛开。啊,尹老师心痒难耐,她几乎看见自己带着左蓝去新加坡南大报道的情景了,她甚至看到了胡姬花灿烂的笑脸。更重要的是,新加坡居民里华人占多数,这样左蓝到了新加坡就不会有陌生感和孤独感。尹老师打听过了,年轻人在新加坡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一般月薪是八千元新币。八千元新币是什么概念?四万元人民币啊,相当于尹老师一年的工资收入。尹老师很早就为女儿确立了人生目标:读完高三后就到新加坡留学,而且一定是公费的。尹老师早已把南大的招生标准烂熟于心,除了成绩拔尖外,最重要的是英语口语要过关,能够顺溜地与南大来招生的考官对话,而且不怯场。左蓝很争气,她的成绩一直稳居年级第一,英语口语顶呱呱,而且是标准的美式英语,一般南大有三个招生名额,左蓝应该是没问题的。尹老师便一心盼望着南大来招生的那一天,毕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只要还没接到录取通知书,尹老师的一颗心就永远悬在空中落不到实处。
尹老师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学校里预先选拔了十个学生面试,尹老师很意外地在名单里看到了陈悦的名字。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段长,刚要说话,段长用眼色制止了她。尹老师硬生生将话吞回了肚子里。其实,陈悦出现在名单之内,应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陈悦是尹老师班里的学生,成绩中等,尹老师对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陈悦的父亲就是尹老师的师大同学陈无来。不同的是,陈天来毕业时就留在了省教育厅工作,而尹老师被发配回县城中学。尹老师在师大时就对陈天来有些反感。这个陈天来,整天粘着辅导员,就像李莲英侍候慈禧太后似的,辅导员投桃报李,推荐陈天来到学生会工作。陈天来长得高大帅气,可惜找了个矮锉的女朋友,尹老师打破脑袋也想不通陈天来为什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女孩。后来,陈天来毕业分配在了省教育厅,尹老师就恍然大悟了:那个女孩的父亲必定是个高官。陈天来如今已是教育厅的处级干部,照道理尹老师应该加强与陈天来的联系才是,但她偏不,她对陈天来不冷不热的,对陈悦也像对待平常学生一样。陈悦天性活泼,未见人三分笑,虽然不幸长得跟她母亲一模一样,却极受同学的欢迎,俨然班里的大姐大。现在陈悦出现在面试名单里,算是给陈处长一个面子,给陈悦一个机会罢了。如果说难听一点,陈悦基本是一个陪练的角色,只是没人说破而已。新加坡来的考官可不是陈处长可以搞定的角色,尹老师相信,陈天来再长袖善舞,也舞不到新加坡来的考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