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角失业了。从去年大学毕业来深圳,短短不到两年时间,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失业。每次失业,都让他莫名其妙,偷看了老板的私人资料、或是没有习惯性地加班至九点,这一次,更是莫名其妙,一张原报表的数字错了,他发给客户时没按规矩改过来,老板说,楚角你明天不用来了,作为市场助理,你完全不合格,也太不会变通,还是另谋高就吧。
挎着不算重的公文包走到公交车站台时,夜幕已经四合了。站台上照例挤满了等车的人,男的大多与楚角一样,挎着公文包或手提电脑,女的,则提着时尚的小提包。一辆辆公交车巨兽般轰隆隆地开过去,人群像受惊的鸟群呼啦一下冲拥过去,楚角觉得自己并不是用脚跨上车的,而是被人群推搡着架上了车,他本能朝车头望了望,35路,去往清水湾。清水湾,多美的名字,让人舒服宁静。斜阳外,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楚角的脑里蹦出一句喜欢的诗句。似乎看见了院落里忙活的简妮。每次失业,第一个跳入脑子里,必然是简妮,简妮,简妮,简妮像恋人,也像姐姐,但有时,楚角恍惚之下,觉得她其实更像母亲。
简妮果然在屋里忙活,似乎事先知道楚角要来一样,她不单多做了两个菜,还买了楚角爱吃的香烤鸭。
简妮姐。楚角有些不好意思,在门口脱了鞋又勾下身迅速地把袜子也脱了,袜子破了两个大洞,像两只乞讨的嘴。
快坐下吃吧,菜都要凉了。简妮热情地招呼他,这个小弟弟,性格腼腆得跟女孩似的。
她知道他一定又失业了,也只有失业,他才会主动上门来她这里吃饭,甚至小住几天。
他们在一起没什么话,该说的,楚角早已和简妮说过了,他喜欢她,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她,不,是深深地爱上了她。表白的时候,楚角站在简妮楼下,他摸着头支吾地说他已经等了她两个小时了,蚊子咬得他都快胖了两圈了。简妮刚从征帆的车上下来,他送她回的家,不知楚角有没有看见那个长长的吻别。
你确定是喜欢我?简妮有些吃惊,眼前的楚角高高瘦瘦,像棵需要倚靠的小树。
这种东西还要什么确定,又不是输密码。楚角抬起头,眨了眨眼。
那可不,当然要确定,你还年轻,不懂爱情。简妮拍拍他的肩头,意思是让他先回去,有事以后再说,已经很晚了。
楚角当即生气了,爱情还分什么年龄吗?贾宝玉十五岁就会爱了,歌德八十岁了还有爱情呢。他是念中文的,说话难免书生意气。
简妮笑笑没理他,也没让他上屋里去坐坐,径自噔噔噔地上楼了。
可实际上,那个晚上,楚角都看见了,他看见了那个吻,还看见了车里的张征帆,有些胖,个子不算高,像颗结实的长土豆。他知道简妮的感情史复杂,十年里,换下的男朋友能组一个排,但那有什么关系,楚角依然爱她,爱情就是这样,像一个不讲理的泼妇,猛烈疯狂失去理智。
张征帆,张征帆。简妮总是有意无意提到这个男人,傻瓜都看得出她爱他,至少,在她心目中这个男人也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有一次,她甚至还带着楚角见过这个叫张征帆的男人。说楚角是中文系的才子,正在找工作,要是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张总可以让他去试试。张征帆却只是礼貌地递过来一张名片,打着哈哈说,才子好啊,深圳这儿就快只有财子没有才子了。哈哈哈,他举起茶杯仔细端详说看不出这店里还用了上好的骨瓷杯,一副老狐狸相。
要是我结婚,一定请你做伴郎,楚角你这么帅,做伴郎一定能遇见个好女孩。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简妮突然兴致很高地聊起天来。
你要结婚?多久的事?楚角张着嘴扭过头,像猝不及防地中了一颗炸弹,整个人都懵了。
具体还没定,反正也是早晚的事。简妮继续兴奋地说。
屋里电视声音很大,过了将近一分钟,楚角才清醒过来,他咬了咬嘴唇,咬出一道白印,是和那个张征帆吧。声音低低地。
那还有谁。简妮干脆利落地回答,拖过一只抱枕垫在背后,脸上还带着一丝小女孩似的憧憬。
楚角就不再说话了,等到那部都市剧播完一集,他才发现自己紧紧地攥着拳头,手心有凉飕飕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