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六盘山》2010年第03期
栏目:小说
马鱼不是“疯牙”的人。马鱼这个蔫蛋,别说疯牙的老大,就连最没分量的小喽罗,也不愿拿正眼瞧他,他呐,要身板没身板,要气魄没气魄,脾性那么蔫,与疯牙的人,纯粹是两种路子。可是,马鱼还是与疯牙扯上了关系。
因为他和冯亚是老乡。都是打青草沟出来的,老一辈手里还有远亲关系。寒暑假的时候,他们回到青草沟,冯亚经常碰上马鱼的父亲,那老汉总要拉住冯亚的手,说我的牛娃子,要你多照看哩,你知道,牛娃子打小老实,到哪儿都受人欺负。老汉说得很诚恳,完全是在诚心托靠。冯亚也就吊儿郎当点个头,权当应承了。
牛娃子是马鱼的小名。马家老汉还在继续央求,冯亚看着他弯腰塌背的样子,怪可怜的,就正正经经说我管,谁叫我和牛娃子都是青草沟里长大的。
马鱼和冯亚在同一个班级。学校一共设两个补习班,一个文科班,一个理科班。冯亚和马鱼都学文,自然都在文科班。
补习班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班级呢?就是每年夏季,过高考那座独木桥时,一开始没爬上去的,过到中途被挤下来的,或者干脆连上前凑热闹的勇气都没有,就败下阵来的,总之男男女女一大群,落榜的远比金榜题名的多得多,毕竟高校录取的人数有限。考上的,高高兴兴上学去了。那些落榜的,失落一阵子。就得走一条叫复读的路,也叫补习。补习生大多灰溜溜的,不怎么受人待见。学校设补习班,不光是因为补习生中有几个大有希望的人,还因为补习费高昂,办补习班,学校可以额外收一笔费用。
冯亚和马鱼都交了那笔费用,可是数额不一样。冯亚两千,马鱼五百。不是马鱼面子大,和哪位校领导有亲戚关系,而是马鱼的分数高,485分,加上民族生的照顾分数,马鱼其实距离重点大本只差了三分。原本可以上专科的,只是马鱼不想上,他想今年加一把油,明年一定上本科,师范类学校,听说师范学校费用少,可以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
补习班实在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什么角色都有。也就经常发生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首先,班上风气很差。散漫,自由,混乱,跟正规的高中生活没法比。应届班还在上课,补习班不存在这问题。课程去年就学完了,也复习完了,按照老师的安排,这一年集中复习高二高三的课程,等到复习完,进行几次模拟考试,高考的日子也就近在眼前了。
补习班上的是大课。往往把两三个课时压在一起,一堂课灌下去。这种大容量长时间的灌法,应届生是万万吃不消的。补习生不怕,经历过高考的人,等于把什么山高水长都经见过了。囫囵吞枣也罢,掰碎揉烂也罢,他们都吃得下。吞咽下去,至于怎样消化,吸收到多少养分,只有每个人自己清楚。
马鱼这样的学生,其实应该插到某个应届高三班里更合适些。有几个成绩不错,有望冲击重点的复读生,就插了班。插班要花钱,花费比补习费高得多,还得托关系走后门。这两样,马鱼没一样占住的。马鱼就进了文科补习班。马鱼想,是金子埋土里也发光,我就不信进了补习班就考不上学。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陕西师范大学。
马鱼是文补班的学生,模样却是个理科生,一副蔫不拉叽老气横秋的样子,从不喜欢和人结伙,永远躲在教室里最偏远的角落,埋头看书。教室里吵翻了天,他也能雷打不动两耳不闻,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回到宿舍也一样,尤其周末,宿舍里空荡荡的,一班称兄道弟的哥儿们不是回老家背干粮,就是打架斗殴去了。马鱼趴在床板上攻击数学难题。
冯亚最看不上马鱼的,就是这一点。都进补习班了,还把自己弄得跟应届那帮小男生一样,好像天下大任全压在他肩上,在为中华崛起而读书。马鱼在文补班205宿舍就成了另类。不过,凭良心说,冯亚对马鱼不错,都是青草沟出来的,还有马鱼父亲的再三嘱托,冯亚就容忍了马鱼的另类。
补习班的宿舍在高中部二楼。宿舍环境差极了,每周一的全校卫生大检查,根本没人敢来补习班宿舍门前指手画脚,说个不字。尤其205,十几个人,经常不扫地,又脏又臭,整学期都不叠被子。被窝里都发酸了。半夜,尿憋,大家摇摇晃晃出去,站在门口,捉起家伙对着楼下就射。一楼住着应届生,就是热尿浇到某个过路的学生,也不打紧,那男生知道是补习班的大哥在方便,哪敢多嘴,悄悄溜走才算上策。
白天,生活往往是风平浪静的。反正上大课,老师一般不会点名回答问题,课后作业也不怎么抓。师生互不干涉,乐得彼此自在。
到了晚上,晚自习进行一段时间,渐渐的,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弥漫开来,噪噪切切的声响大起来,说话的,哼歌的,听随身听的,打闹的都有。教室是那种特大容量的平板房,距离教学楼远,九十多个补习生,就是吵翻了天,也不会影响到教学楼上初中生高中生的正常自习。
文补班最不安定的因素是“疯牙”的存在。
疯牙是一个组织,少年团伙。其实,说成组织团伙都不怎么贴切。是一个由男生自发形成的人员较为固定的活动圈子。没有组织那样严密的纪律,严格的活动章程。也没犯什么大错小罪,自然够不上团伙的级别。说白了,是一群经常在一起鬼混的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