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2007年第05期
栏目:好看小说
最该陪伴自己的夜晚,那个男人却不在枕边。
那个男人,也就是我的男人,在隔壁的屋内不知在干些什么。昨晚,我还依偎在他的臂弯里,向他预言父母可能对他产生的评价。他听了,微微有些紧张,但还是信心十足地对我说:“他们会满意我这个未来女婿的。”这就是我喜欢他的最重要的原因——总是充满自信,绝不轻言放弃。对事业,对女人,皆如此。
今晚这场酒席没有什么名分,父母操持了一下午,做了几个拿手的家乡菜,主要的目的还是解解我的馋虫。离家读书已有七个年头了,每次回来,父母都盛情款待一番,他们对女儿的牵挂,也都就着酱油、味精一起炒到菜里了。我爱吃他们煮的饭菜,钱进也爱,今晚这顿饭,钱进就吃得特别香,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表示向我们家的口味靠拢。
我是在读硕士,父母十分关心我的婚事,但是听说我的男友是本科学历后,顿时削减了投入在这方面的热情。我说钱进人很好,知道上进,疼我,爱我,但他们重视学历的传统仍然不可动摇。母亲甚至在电话里勒令我和钱进断绝关系。她对女儿的婚事有一套平衡理论,就是说什么条件都要拿出来放在天平上称称,两边的砝码在一条水平线上了,才有谈婚论嫁的可能。如今,在学历这个重要项目上男方失了分量,母亲不忍心看着女儿就这么轻贱了自己。
想阻止一个寂寞的女学生去爱也是很困难的,即使是她的母亲歇斯底里的干预。
钱进的优点是可以被感知的。他坐在那里,很稳重,外貌和其他男人没太多不同,只是,你不能忽视他的存在。他实在有股子力量,让人禁不住想和他靠近。也许这就叫亲和力。钱进当然有许多朋友,不过男性居多,他是那种讲义气的男人,不过,对风情就不怎么专业了。
关于我爱上钱进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没有确切的答案。我们是朋友聚会时认识的,没有专人牵线搭桥,他对我稍一示爱,我便就范了。也许当时太寂寞了,可为什么偏偏选他来结束我的寂寞?母亲说我冲动,我可不这么认为。钱进和我都生在县城,长在小知识分子家庭,背景相似,相互容易理解和沟通。和钱进在一起,舒适、随意,我要寻找的家的感觉似乎就是这样。
我和钱进交往期间,一直瞒着父母。我不喜欢母亲唠唠叨叨的样子。对未来的女婿,她是永远不会完全满意的。母亲并不清楚,一个长相还算漂亮的女研究生,如果没有妩媚和优越的家庭条件添彩,在婚配市场上算不上是抢手货。
钱进毕业五年了,有了一定的事业基础,看走势,虽然不一定成为青年才俊,但也决不会沦落为下等公民。他聪明、勤奋、厚道,如果不是撞上霉运,可以一直留守在中产阶级的队伍里。我觉得,我这个在书本里困了太久以至失去羽翼的鸟儿,能够在他的庇护下太平、安逸地过活就不错。还求什么?常人的快乐足以慰藉我的欲望,我不想多贪多占,只希望在城市的角落里觅得一处粗枝搭建的巢穴,能够遮风挡雨,使我在熟睡的夜里不被风暴惊醒,香甜地度过黑暗,迎接黎明。
白天的饭吃得有点别扭,母亲拉长着脸,父亲不咸不淡地打着圆场。不知道尴尬的气氛会不会削弱钱进的勇气,反正我不在乎,不停地往嘴里塞。女儿为了男朋友跟父母较劲儿,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女生外向。
“慢点。”母亲狠狠地说,“多的是,管够,别噎着。”
我咕哝了一句:“坐了一天的车,饿了。”低头照吃不误。
父亲开口了,“还是你妈的手艺好,看你那吃相,不怕钱进笑话。”
钱进忙道:“不会,不会。能吃能喝身体好,健康最重要。”说完搓搓手,发现二老没有反感的意思,继续讲:“现在不兴女人娇滴滴的了,观念变了,现在讲究健康、大方,像小涵这样的女孩大家都说好。”
“她呀,也是娇生惯养的,爱闹小脾气,毛病也不少。”父亲自谦道。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不满地说:“我们小涵千不好万不好,可是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是顶呱呱的,要不咋考上研究生了?”
钱进的喉结蠕动了一下,仿佛吞了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一阵沉默。钱进调整了一下坐姿,借机稳了稳情绪说:“小涵聪明,适合读书,她要读博士我也赞成。”
“饶了我吧,再上博士该成书呆子了。到那时,没准儿你这个本科生都把我给蹬了。”我撩起眼皮,扫了扫母亲,见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异样的表情。
钱进找时机谈了谈自己的工作,所有的描述可以概括为:收入不错,前途光明。他这个计算机系的高才生在银行里混得如鱼得水,领导很器重他,因为他干得不比研究生差,还没有他们的傲气和迂腐。
父亲的脸色多云转晴,看来,钱进的表现起了效果。其实,父亲的抵触情绪本来就不强,他比母亲实际,一心希望我平安、幸福,也不愿意对我干涉太多。
只要我亮出底牌——我们同居了,母亲的障碍迎刃而解,可是,我还不想动用最后的杀手锏,不管对我、钱进还是母亲,这样似乎都残酷了点。它会让我的婚姻多了现实少了浪漫,多了肉欲少了情感,多了妥协少了信念。
晚饭在不多不少的尴尬中结束了。钱进被安排在小书房过夜,虽然就在隔壁,我却没有机会和能力去抚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