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怎样过?
我常常拷问,也常常被浓雾笼罩着,不见蓝天白云,心中曾有的那份美好也随之消失殆尽。因此,我彷徨在浓雾中时刻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中了毒,因为时常会有灰尘转变成雾而逐渐成了令人担忧的雾霾。最近的情况确实与雾霾无关,但仔细推敲之后似乎又有关,因为心情遭遇了诸如灰尘一类的雾霾的袭击,非中毒性的出现了忧虑彷徨,因为什么?
我曾经担心自己活不过三十六岁,因为我奶奶说我生下来还没有爷爷的鞋子大,如果装进爷爷的鞋子里绰绰有余,那个年代接生都是在家里,由土生土长的接生过自己的孩子,也接生过别人孩子的女人接生。根本没有什么科学的接生消毒等措施,更没有哪个人心血来潮在孩子呱呱坠落在地的时候去找杆秤来秤孩子。当时孩子穿过天籁——母亲孕育的子宫,露出或许因为营养不足的小不点的小脑袋,接生婆就赶快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高粱蔑签切断脐带,等孩子穿出母亲的子宫就用件破旧的衣裳包好孩子,然后放在母亲身边,用母亲的体温暖着孩子。只要孩子没病没灾的,一切都会相安无事,所以几斤几两根本不在人的考虑之中。从我生下来一百天之内都没穿过衣裳,并不是没衣裳穿,我头顶上的姐姐们穿过衣裳被奶奶收拾放在那儿等着我穿。只可惜我的胳膊只有大人们的拇指粗,手指头跟鸡爪子一样难以分辨,嘴巴衔不住母亲的乳头,只能用根儿麦杆芯一点一点滴喂母亲挤出来的奶水。父母要扔了我,奶奶心疼说我到底是条命儿,她说她不想害小命儿。于是,我的这条小命儿就在父母的忧虑中,奶奶的怜惜中幸存下来。不过奶奶对父母说我要么命大,要么命硬,如果能闯过十二岁,二十三岁必有灾,三十六岁必然亡。
什么意思?
风水先生曾无故光临了我家指出了以上的说法,是不是真的,奶奶说只有静观其变了。所以,我每活一天,家里人都在提心吊胆一天。
开始人们都说我是从矮人国里脱身来的,永远都长不大,但是初中毕业后,一个不经意的日子,人们突然发现他们的说法被我篡改了。就像乌云密布要下雨的天忽然被一阵南风掀走了云彩,顿显大好晴天一样。我长高了,在我矮人国的基础上或许长高了几厘米,但是远远长不过正常出生的姐妹和兄弟们,为这一点我奶奶包了顿饺子为我庆祝,更确切地说是为我压灾。我虽然不幸有着先天的不足,但我时刻能成为家里人的保护对象,就像稀有的大熊猫一样备受家人关注。
被家里人呵护着,我就有了很大的生存空间和闲暇的时间,我跟奶奶学会了刺绣,不但能绣出百鸟朝凤的云锦图,还能描龙画凤。人们都说我与众不同,命运也是如此,所以我非常珍惜我不太长久的生命。奶奶叫我每逢初一十五上香,祈求观音菩萨能福佑我长大成人,在我生命已经超过了十二岁的关口,奶奶在观音菩萨面前许愿:如果能让我嫁出去成为人母,我除了烧香敬奉神仙之外,还要以善为本——见老敬老,见幼爱幼。奶奶问我行吗?
我满口答应:“行。”
奶奶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我信誓旦旦地对奶奶的要求做了保证,可是我没能想到在发现了最新问题的时候,不是奶奶的话有差错,而是我咋个才能做到不为善小而不为?不为恶小而为之?这是严重的胎儿带的问题,先天性弱小是胎儿带出来的是没法改变;活不过十二岁是命中注定的,但是我却活到了二十四岁。奶奶说这是奇迹。所以烧香拜佛成了我们一家人的头等大事,尤其是我更不能恍惚大意,只能虔诚,为来之不易的二十四岁的生命。有一天,在我随奶奶上完一烛香之后,奶奶对我说我已经长大成人了。
“啥意思?”我疑惑地问奶奶。
奶奶笑而不答。
而我则浮想联翩起来,长大一词的意思是每个人都必须有长大的时候,至于长大的概念没有固定的模式,人从人之初逐渐长到上学前班,而后上小学,爹妈说娃长大了能读书认字了。那么就像我长到二十四岁,奶奶说我长大成人了,含义……我忽然心跳加速了,我愚钝的想象力突然爆发出巨浪滔天的力量,莫非……没等我的想象力汇集出想要的结果,奶奶又说丫头落地就是人家的人。
我脸红了,再笨的人也能明白奶奶的话意。我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奶奶的担忧来源于爹妈的担忧。他们怕小不点的我会成为影响他们将来美满生活的负担,因为我还有比我小的弟弟妹妹,他们可是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两种人,不,应该不是一个爹妈的两种人。弟弟妹妹们个个继承了了爹妈的遗传基因,爹妈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俊男靓女,妹妹自然而然的国色天香引人注目,吸引无数的红男们的追随和绿女们的羡慕。最终有一个我自认为是高富帅的男孩子追上门,却被妹妹拒之门外。干吗呀!我嚷嚷,这样好的小男人哪点差了?如果是我……可惜不能是我,我应该自知之明。而弟弟虽然人长得跟父亲一样英俊,可偏偏生不逢时没哪个女孩子追上门来,这就成为爹妈和奶奶的心头大患,或许他们认为我是祸星相克弟弟的婚姻,所以他们在进行一番番有力的论证之后,决定将我嫁出去是唯一的方法。于是一个阴霾的早上,爹妈对我说该嫁人了。
嫁哪儿?
爹妈阴沉着脸,似乎想摆脱像我这样的负担,却又不甘心草率地将我嫁出去。我似乎不在意什么,因为我向来就不在意什么,平日每个人都在嫌弃我,包括生我养我的爹妈和疼爱倍加的奶奶。外面的人见了我更是少见多怪地对我指指点点,所以多半的日子我都是足不出户,深闺锁愁。但有一个人不嫌弃我,那个人是姑姑,妹妹却说不是姑姑,是后妈。我不晓得后妈是啥意思,只晓得姑姑看我的眼神儿,说话的语气,对我的态度都会叫我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一家人只有我喜欢姑姑。后来不知为什么姑姑再也不来我家了,她曾在最后一次来的时候送了我一本《格林童话》,姑姑给我读了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姑姑的用意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用知识内涵遗补失先天的不足,也就是心灵美的那一种内涵,所以读书对于我却是寻找尊严的唯一方式。
阴霾的天,太阳何时升起?
这是我要嫁人之前的叩问,我还想问自己究竟要嫁给谁?
这是一个我迫切想知道的问题,但是家里人谁也不愿透露出半点信息。在我焦虑不安,也憧憬美好的时候,奶奶走近了我,我紧紧地抓住奶奶的衣襟似有不追查出事情真相誓不罢休的决心。奶奶才说我要嫁给一个男人。
“唉。”我叹息一声,便金口难开了,因为奶奶的话实在是在哄永远长不大的我。
“你叹啥气?”奶奶手指戳在我鼻子上说:“人儿小,心眼儿还不小恁。唉,没法子,谁叫你是娘娘膝下的童女呢。”
“那童男呢?”我迫不急待的问,因为人们都说我上世是童女托生到今生,所以我特别想知道我的最佳搭档童男到底在哪儿?我宁愿他能成为我的另一半,而不情愿他是我的长兄。可上世真的有童男童女吗?每当老了人,儿女们为尽孝给死去的老人弄的灵屋子,首先就有纸糊的童男童女,其次童男童女只不过佣人罢了。人们为安慰我在童女前面加了个王母娘娘就显得尊贵而不平凡。
“你胡说的啥子?”奶奶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突然说一句。
我懒得理奶奶了,也不想再追问此事,可我也非常的明白,他们好像在卖我,必须把我锁进保险柜里密不透风,否则他们的意愿会被意外的事儿破坏而终身遗憾。我也就此借题发挥地躲在保险柜里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趁被困的这段时间我重新开始读书,因为“劳于读书,逸于作文”,所以多少读点书,我虽不能写文可我能清楚做人之道,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基础上发扬光大知识的能量。知识改变人的命运,也会改变人们对我的认识,不再是引人瞩目的皇母娘娘膝下的童女。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有朝一日能成为我出人头地的资本,我也追寻“读书何所求?”,得到的结果或许是“将以通事理。”这跟姑姑说的话大径相同,只是前后两者区别价值意义罢了。有人问我为什么而写?
我说:“为人格的尊严?”
“啊?”问的人不相信,也感到不可思议。
我苦笑,相信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丝毫还不能构成相信的证据。或许他们认为大多数文学爱好者是为了爱好而写,也有人为了改变命运而写,可是对于我……
他们说:“你实在太另类了。”
“是吗?”我吃惊不小。也受宠若惊。只是我不明白他们所说的另类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不管怎样,我始终日复一日地烧香拜佛。奶奶曾说过烧香拜佛祈求能有人娶我,悲哀啊!我竟然是一个没人能娶的丑陋的小女人。平日不烧香,急时抱佛脚。我带着奶奶对佛的诚意终于感动了苍天,那一天,日落西山,晚霞尽收眼底的时候,奶奶对我说明天就要嫁人了。
于是,我就嫁了出去。
丈夫钱昆成是一个被我爹妈和奶奶相中的最佳“金龟女婿”。个头不矮,属于那种吃足汉小伙儿,五官长的实在出类挺拔——大蒜鼻头。小眼睛、尖下巴、秃眉毛,脸黑乎乎的如煤窑里走出来的挖煤工。其相貌实在叫人嘿嘿,更不敢在众人面前发扬光大。他在娶媳妇最终成时才放低择偶标准娶了我。娶了像我这样的人,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宣泄他未敢在众人面前发扬光大的人格与尊严,他可以无阻挡地行使他自认为的男人的主权,这就成为我被他踩在脚下的不可推翻的理由。也许我的爹妈和奶奶看中的就是能有人娶我,给我一个婚姻的男人,而不是能给我幸福的男人。钱昆成——被妹妹和弟弟喊走了音就成了钱困顿,最后因为贫穷,弟弟妹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他的名字缩小成钱困。当时我听了非常的难受,妹妹却嘻笑安慰我——赵钱孙李百家姓中排行老二,大户人家。我哭笑不得——钱困的岁数大我快一整圈,同属相龙——龙的传人。我记得谁唱了一首歌就叫《龙的传人》:“……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它的名字叫中国。古老的东方有一群人,他们全都是龙的传人。巨龙脚下我成长,长大以后是龙的传人。”我喜欢听,但不会唱。想听和想唱的祈盼严重影响了两条龙正常的相安无事的生活,因为两条龙都具备着王者之心蜗居在同一屋檐下,“一山不容二虎”,“一朝不容二主”的游戏就发生了倾向——强龙斗不过地蛇。
佳话于后人,我继续烧香拜佛!
日子一天撵一天地过,过得苦不堪言。每顿饭稠的先经钱困吃,他要扛起一家老小生活的重担,稀的饭汤留给出生的儿女们吃,我无法给于他们更好的有营养价值的物质生活。而我则要恪守妇道饿不死吃糠咽菜在所不惜。我姑姑给我的《女儿经》上说过:“出嫁后。公姑敬,丈夫穷,莫生?。”奶奶看到我过在日子的穷酸,告诫我“三十年的沟流成河,四十年的媳妇熬成婆。”古书上还说“书卷多情似古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半点尘。”
读书乃前人至后人的无价财富。
我生活,也读书,读书不仅仅是为了改变自己,同样为孤独中解脱自己。这样感受在初冬的一天,书记突然登门造访时才有的。书记来临前夕,霜降早已白茫茫地撒下大地,寒冷透浸肤体,远处的山峦已经火红出枫叶的美妙之景,这美妙之景中点缀出人生梦想的一道风景。我说出风景的实质,书记笑而不语。我搬一把椅子让书记坐,书记才姗姗来迟地说风景之处需要人的打点。
“想要我咋子?”我平静地问。
书记说农家书屋早已诞生于世,只是没人能够担当此重任,书记说首先想到了我。
“我?”我为之一震。“我能行吗?”我打量着自己1米多点的身材怯怯地问。从来不曾与身带官衔的人打过交道,而且一村之长亲自找上门求我,我飘起来了。
“咋不行!”书记言语铿锵有力。
“行。”我不假思索地在没有征求钱困顿意见之前答应了。不过我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为啥子要找我?”
“这……”书记哈哈大笑之后反问:“你说呢?”
我……我脑海里立马浮出姑姑读给我的书,答案猛地蹦出来滴答着泉水叮咚的美妙之音,我心胸豁然一亮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嗯,正确。”书记原有的满面笑容在我自勉得意中烟消云散了,脸色凝重地说:“其实你没事儿干,给你找个活儿,免得钱困见你闲着没事儿找你的茬儿。”
书记的话严重掩盖了事实,农家书屋是国家提倡全民读书的一个场地,农村干活人有几个能去读书,有读书的那会儿功夫不如坐上麻将桌子潇洒自在,说不定还能捞上零零碎碎的银子,但是输了呢?国家考虑到不正之风带来的家庭灾难,所以再三强调全民读书热潮,我们村里的农家书屋的书一直存放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而受到批评。书记才绞尽脑汁“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时想到了我,管理是属于无偿而免费的,在钱的主流下,书记认定我才是农家书屋的最佳人选。尽管我明白其中缘故,但我还是热情地接受了。那个朝气蓬勃、器宇轩昂、天之骄子、智慧胆识超人且慷慨大方的龙终于复活了,本有的虚荣与浮躁、好大喜功尽善着完美主义的龙终于得到了满足。
“你确实是个人才,听人说你还会写点啥东西,像你这样有点文化的人儿才能管理农家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