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凛冽的细雨晚风中,小卖店的老板娘打了个哈欠,拿起电视遥控器转了几个台,又搓搓被冻得冰凉的双手,考虑着这样的天气是否要早点关门。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颀长,穿着黑色风衣,领子竖的高高的男子低着头,从细雨中走到小卖部的屋檐下。
老板娘连忙挂起热情地笑容:“先生,要买点什么吗?”
来人没有抬头,面容依旧隐藏在竖高的领子间,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传来:“八串关东煮,口味随便。”
“好嘞!”
老板拿出纸杯,每个口味的关东煮都挑了一串,又拿过勺子,在几个纸杯中满满地倒上汤水。
一边盛汤,老板娘忍不住一边打量这个男人,虽然面容看不清楚,可是长得真高啊,身材看上去也不错。站在这样冬天的雨中,头发额头都湿了,身体却一点都不见哆嗦。
老板娘把目光移到男人的右边额头,那里有一道不算太起眼的伤疤,湿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唯有延伸到眉毛的那一段露了出来,显出与脸部肌肤不一样的颜色。
就在这时,老板娘身后的电视机中传出女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2015年2月上旬,在昆山市玉山镇发生两起特大刑事杀人案件。警方初步侦查,已锁定嫌疑人为锦荣风投公司高管顾倾。该人1987年9月出生,身高1米92,体型瘦高,右额有一道长约3cm的伤疤。现警方怀疑该嫌疑人已逃窜到邻近市区……请知情者速与市公安局联系,对提供线索协助抓获犯罪嫌疑人者将予以重奖……”
老板娘的手陡然一顿,她强忍住身体颤抖的冲动,用眼角余光瞥向左侧的电视机屏幕。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男人的半身像,黑色的风衣,微微竖起的领子,俊朗冷硬的五官,还有额头上从额角延伸到眉梢的淡粉色伤疤。
“啪——”老板娘的手一松,关东煮砰一声掉落在玻璃柜台上,汤水撒了一地。
她全身惊惧颤抖着抬起头,却陡然瞪大了眼睛,因为小卖部前的屋檐下,此时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人。
老板娘哆嗦着呆站在原地,上下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嗒嗒嗒”的响声,良久才抖着手拿起手机拨打了号码“110”。
而这时,细雨越下越大,夜越来越黑,凛冽的初春寒意浸染了溧阳市的每一缕空气。
半夜十二点,顾倾独自一人隐匿在寒冷的绵绵细雨中,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栋古老别墅。
别墅依山而建,外墙呈土黄色,墙壁上爬满了各种藤蔓和青苔。别墅外甚至还围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只是杂草丛生,找不到一朵美丽的鲜花。
顾倾已经在这里观察了好几个小时,这栋老别墅一直没有亮过灯,也没看到人影晃动,基本上可以判断别墅的主人并不在家。
没有费什么周折,顾倾很快悄无声息地闯入别墅内。
别墅客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凌乱,随意丢弃的衣服和杯盏说明这里是有人住的,但桌子上薄薄的一层灰,又表明了屋子的主人至少有三天不曾回来过。
顾倾脱掉湿透的外套,摸黑进入厨房,翻找了半天,才幸运地从橱柜角落摸出一袋不知有没有过期的挂面、两个鸡蛋和一个干瘪的西红柿。
被警察通缉后,他一路从昆山逃到溧阳,途中为了躲避追捕,整整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如果不是他向来意志坚强,早已无法忍耐,露了痕迹。
很快,面汤的香气和热气弥漫了整个厨房,雪白的面条,红色的西红柿,清清蛋花在汤中翻滚,顾倾剧烈地咽了咽口水,甚至等不及确认面是不是熟了,就熄掉火,端了锅到客厅中吃起来。
软滑的面条,滚烫的面汤,从喉间滑入胃部,疏解了让人崩溃的饥饿与寒冷,让顾倾舒服地想要呻吟。
可是,下一刻,他吞咽的动作却陡然顿住,还没等他放下锅子,隐蔽身形,整个别墅大厅中发出“啪嗒”声响。
耀眼的白色光线瞬间淹没了一切黑暗,让顾倾无法适应地闭起眼。
等再睁开,那也不过是过了0.1秒的时间,可顾倾却僵立在原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只见宽敞的客厅中,依旧是如他所想的一片凌乱,书籍、衣服、纸片到处乱飞。客厅的正中是一个旋转楼梯,楼梯上铺的是和客厅同一色系的梨木色的木质地板,扶手的颜色则是略深的棕色。
此时此刻,正有一个少年赤脚站在那梨木色的地板上,地板铺满灰尘,可少年的双脚却如最洁净温润的羊脂美玉,漫不经心踩在灰尘之间。
视线随着白皙圆润的脚趾上移,掠过裸露的脚踝与小腿,宽大的灰色睡袍,和领口精致的锁骨,落在少年脸上。
漆黑如墨的眼眸映着莹莹灯光与他对视,清清泠泠,干净透彻如水晶般的目光,让人有种落进漩涡中的无力与晕眩感。
顾倾以前一直以为,小说古文中所说的“肌肤似雪,眉目如画”是种酸的让人掉牙的夸张比喻,可是此时此刻,他的脑中却翻来覆去只回响着这两个词。
少年的肌肤其实呈现的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脆弱的颈项甚至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可是配上他精致的五官,清泠的双眸,却生生给人一种纤尘不染地谪仙感觉。
顾倾在原地整整僵立了半分钟,这于他本该是绝对不会犯的错误,可是此时此刻,在这诡异的深夜别墅后,突然出现的空灵少年,却让他在惊艳之余,有种毛骨悚然地戒惧,脑中甚至闪过吸血鬼、倩女幽魂、折翼天使这样的字眼。
等顾倾回过神,少年已经扶着楼梯,赤脚在台阶上往下迈了三步。
他的神经陡然一阵紧绷,脚步正要挪动,却听少年开口道:“你是蒋越请来的新保姆?”
少年的声音悦耳、干净,音色有些沙哑,又透着淡淡的凉意。
顾倾一愣,万般思绪在脑中飘过,却让他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少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抬头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他几眼。
顾倾发现,少年的身高只到他下巴,大约是一米七五左右,打量他的目光中没有探究、没有居高临下,却也没什么温度。
顾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自发自觉地左右脚交错,摆出蓄势待发的攻击姿势。
少年却一扭头,目光落在一旁的面条上。他毫不打招呼地端起锅子,动作笨拙地拿着筷子,夹了好几次才夹起一筷子面,塞进口中。
修长的眉皱起来,少年嫌弃地丢下筷子和锅,朝顾倾抱怨道:“为什么面是咸的?难道蒋越没告诉过你,我喜欢吃甜食吗?咸的面食最讨厌了……”
他一边说,一边在落满灰尘的皮质沙发上坐下来,双脚盘在一起,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本书,朝顾倾挥手道:“你再去煮一碗面,记得多放点糖。”
顿了顿,少年又歪着头道:“当然要是能烤蛋糕就更好了。”
顾倾的嘴角抽了抽,半晌才用沙哑的声音道:“厨房里已经没有任何食材了。”
少年一愣,眉头皱的更紧了,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悻悻然地垮下脸。
“好吧,这么晚了也买不到食材。”少年摸摸瘪瘪的肚子,百无聊赖地打量新来的保姆,“这还是蒋越第一次替我请男保姆,你会烤甜点吗?”
顾倾正思索着怎么编个假名,一会又怎么脱身,闻言一愣,心里泛起诡异的感觉。
眼前的少年实在太奇怪了,深更半夜在家里看到陌生人,居然毫不惊惧害怕,反而以为是新来的保姆。明明有人在家中,客厅中却能积起厚厚的灰尘。对新来保姆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不是名字来历,而是会不会烤甜点。
一切的一切,简直比他突然之间成了连环杀人案的通缉犯,还莫名诡异。
少年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盯着顾倾的脸,等他回答。可是看着看着,他却逐渐骤起眉头,声音中透着迷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顾倾的心陡然一紧,全身肌肉瞬间紧绷,目光如鹰隼般一瞬不瞬盯着迷惘中的少年,仿佛下一刻就会扑向猎物的野兽。
“啊——!我想起来了!”少年突然左手握拳,在右手掌心一敲,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那个被冤枉为连环杀人犯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