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接触到了无法被回忆的东西，林麟儿再次感觉到整个脑袋像被什么东西扯到了一样生疼。
他之前为了救凯瑟琳而作出的最后的努力，为了拯救她而将自己的意识当中与她有关的部分以最小限度维持，从而得以死后回光返照的小小手段，让他在复苏之后彻底失去了所有与凯瑟琳相关的记忆。
不仅如此，那些由于消耗过度的死亡神经随着他大脑的复苏变成了有毒的废料，现在只要他唤起有关于那个少女的任何心绪，就会因为毒素在神经中扩散遭受剧烈的痛苦。
对于现在的林麟儿而言，抱着凯瑟琳逃跑的这一路就像是不断努力去抱紧一个针球，精神上的痛苦随着他的每一步都在加深。
他抱着的是自己痛苦的源泉，但哪怕是这样林麟儿也不会放下。
她妈妈没有放下过，这给了他力量。
但眼前这个少女说话了之后，情势又产生了额外的变化。
四周黑暗与沉默浓密得能够让人嘴里发苦，自己的手还环在她的腰上，但妙曼的少女一睁眼却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可知道自己并不是对方的亲人。
这无疑意味着什么，这可能的意味让年纪尚轻的林麟儿脸上发烫，舌头打结，连忙把自己搂在女生身上的手臂缩了回来，但对方感到在他缩手的瞬间，紧紧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腕。
“麟儿？”
“嗯……”
他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这样支吾着，希望对方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失忆。
“这是哪儿？”
“地下，我们从一个平台掉下来了。”
“这样啊，你还好吗？”
少女这样说着，伸手沿着她抓着的手腕一点点摸向上摸索着，最终停在了他的脸上。
“我，我还好，就是——”
他正准备说自己的脚踝之前受了伤，但却立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在自己没有注意的时候完全不疼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强烈的头疼彻底盖过了他的脚踝，但是他决定还是不让对方担心比较好。
“就是？”
“没什么，没事了，你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之前，呃，检查了一下外伤，应该是没问题，你晕过去是因为什么你知道吗？”
林麟儿关切地问道。
“摸不出来呢。”
“摸不出来？”
“嗯，听说如果是一种感知被剥夺，另一种就会变得鲜明，但是这里黑黢黢的，我的手却摸不出来你的样子。”
“我也听过这种说法，不过那是针对盲……”
林麟儿刚说出来这个盲字，就不敢再继续下去，他眼前一片漆黑，他并不知道自己眼前的女孩到底是不是视力上有障碍，说了一半的话只能够硬生生吞下去。
“也是，我也不瞎，只是这里太暗了而已。还真是神奇啊，这种看不见的感觉。感觉在这里的话无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什么事情，都不会被这个世界发现，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是，是啊，这么黑的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
“不过人类应该经常会有看不见的地方吧，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恐惧。”
“人类？呃，确实有这种说法，未知是一切恐惧的源泉。”
“嗯，我也这么觉得。现在我彻底明白了，既然那么想要杀死我，为什么还要把我这副身体给制造出来。
就是因为如果工程体的意识，那个回应了他们对力量的渴望的东西，像这样实实在在的存在话，就不那么‘未知’了，感觉就像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女孩了呢。
就算是近乎于神话传说的存在，但只要用这副皮囊站在眼前，似乎就成了一个能够战胜的东西。人就是会有这样神奇的想法。”
这几句话让林麟儿一头雾水，不过好在林麟儿还没有回答，少女就接着说道，
“只要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的话，努努力似乎就可以杀得死，就算对方身上寄托着全世界的工程体的意识和所有的御术。
只要是一个小女孩的就没问题，杀掉了化成灰就可以解决所有的恐惧，就可以高枕无忧，假装自己什么可怕的错误都没有犯过。那帮老头老太太肯定就是这样想着，才制造了我吧。
十七年前创造了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残酷，还那时候还日以继夜地跟我沟通，想要知道我的事情，但是终究发现自己搞不明白了，就屁滚尿流地赶忙做了这种安排。”
“……对不起。”
林麟儿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对方的这个话题，只好这样泛泛地回答。虽然他说的东西很宽泛，但他愧疚的心是真诚的。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虽然不知道姐姐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你和我一样都只是棋子而已。
说起来的话，现在的我就真的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了。就算他们真的杀了我，应该也没有什么用吧？姐姐的棋盘上的情况我不知道，但他们已经没有胜手了呢。
不过啊，其实就算是之前有着那样的力量的时候，他们杀了我也不见得会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效果就是了。那帮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就是这样前赴后继地玩着一个毫无胜算的游戏。
毕竟这种提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把自己举起来的事情根本就不靠谱嘛，哈哈哈。”
“这样啊……”
“嗯，就是这样，蜜蜂们辛勤耕耘，养蜂人坐收渔利。到了最后我们都是一场空。麟儿……”
“怎，怎么了？”
女孩刚刚叫他那一下让他的脑袋像寺庙里的大钟被敲了一样嗡嗡作响，神经毒素扩散带来的疼痛实在是不一般。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很热吗？正好，我感觉有点凉，抱着我吧。”
“抱，抱抱抱……？！”
“快点。”
女孩抓住了他的手，林麟儿没有退缩。
麟儿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之中一点点循着对方的体温伸了过去，女孩也毫不羞涩地引导着他的动作。
同属于蔷薇科的苹果与玫瑰所结的果实，一个是甘美多汁人见人爱的佳品，而另一个尽管同样富于养分却不被世人所接受。
这一点凯瑟琳比谁都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