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培玉公子细心的安排下,薛晴柔和林花在他的房间里睡了个好觉。
次日清晨,没等林花伺候盥洗,薛晴柔自己一个人穿戴整齐,踱出了房间。早上的空气很是清冽,她走到院中,见地上有个和尚挑水的扁担,便抄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当棍子在院子当中耍了起来。正练得起劲儿,就听到禅房院外有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确认了?”
“嗯,确认了。”
“那个茅草屋------”
她停了下来,刚要细听,声音却突然断了。沈培玉和笑奴出现在了门口。
“怎么起这么早?”她和沈培玉同时问道。
“我读书习惯早起,刚刚跟笑奴在山上走了一圈,这里的早晨很凉,你出了汗别站在地中,小心着了凉。”沈培玉看着她关切地说。
“我也是,在青阳关习惯了早起。你们刚刚说什么茅草屋,是这个山上的吗?”她问道。
“嗯,是的。”笑奴边答边接过沈培玉脱下的斗篷,“禅寺后山上有个茅草屋,屋里没人。公子刚刚在里面喝水,不小心打破了人家的一个青瓷钵,让我放了点碎银子给主人。”笑奴三十多岁,虽然名字叫笑奴,却是个办事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忠实仆人。
“哦,还以为你们去好玩儿的地方不带我去呢。”薛晴柔便不再追问。
他们正说着,下了早课的住持走了进来,“二小姐和沈公子,你们用了早膳就可以去诵经上疏,已经准备好了。”
早膳过后,小沙弥领着主仆四人来到正殿,只见一班八个大和尚分列两侧,佛像前供奉着三个超大的海碗,碗里填了满满的灯油。薛晴柔和沈培玉跪倒在佛像前,俯身长揖后,将海碗中的灯点燃,这时和尚们念起了法事的经文,又有小沙弥将已经写好的为赵夫人祈福用的上疏灯供奉到佛像前,只待念经后,焚烧。
法事很简短,完毕后,沈培玉不敢耽搁回程,便催着薛晴柔赶回天安城。
薛晴柔好容易出来一次,有些不情愿这么快回去,但有培玉公子的监督,也无奈,只好听他的安排,用过午饭便带着林花和笑奴赶回天安城。
快马走了二十余里,薛晴柔有些口渴,便对林花说,“记得来时路上有个村旁茶铺,一会儿去讨口水喝。”
林花刚要答应,就见沈培玉递过来一个水袋,“喝这个,村旁的茶铺看着腌臜。”
薛晴柔接过来,拔出盖子,一边喝一边心中暗想:清高公子,真是矫情!喝完水,她将水袋扔给了沈培玉,“给你,收好了。”驭着烈焰继续疾驰而行。
沈培玉接过水袋交给笑奴,赶紧策马跟着后面。
又行了五里,一马当先的薛晴柔突然放慢了速度,然后停了下来。
只见前面的官道上有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伞盖如云,旗幡招展,仔细一看,队伍的装束却与随国人的打扮不甚相同。
正前方是十几匹骏马,骏马之上看样子是些青年将尉,虽未穿戴盔甲,却各个衣着俊美华贵,腰佩宝剑,英姿勃发。这些青年将尉的旁边是几个着随国服装的官员,陪伴着他们。
他们的后面是迎风飘扬的旗队,共五列,两旁四列的旗帜是节状双穂,没有旗面,不是墨色,不是白色也不是赤色。中间一列旗帜高高在上,竟然是青质黄阑的盘龙戏珠旗,中间赫然写着一个“高”字。
旗队后面是浩浩荡荡的马车队,其中一辆车甚是庞大,马车上竟然有供人休憩的回廊,对这辆车的护卫则尤为严密,三四十个目光犀利、身手矫健的卫兵步行不离左右,马车的后面则是大队的兵卒,列队整齐,紧随在后。
薛晴柔勒住烈焰马停在队伍后面不远处,多年在外征战让她对此十分敏感。
这队几百人的异族人马由随国官员陪伴着出现在天安城外,天子脚下,让人觉得二十分蹊跷。
这时,沈培玉也从后面赶了上来。薛晴柔用手里的龙骨鞭指着前面对沈培玉冷笑道:“他们是些什么人?是异国来觐见的使臣吗?好大的排场啊。”
刚看到前面的队伍,沈培玉也有些奇怪。按常规,瓜田李下,使臣觐见是不得携本国兵士的,这是基本的常识,可当沈培玉仔细观察了一下队伍中的旗帜,便心中暗道不好。
看旗帜是使旗不假,可中间那盘龙戏珠旗分明表明这出使的不是皇帝本人便是皇子,再看那中间大大的“高”字,沈培玉便断定,这定然是前几日笑奴所说的那件事了。
正如沈培玉所料,前面浩浩荡荡的队伍正是高丽的使臣团,此番前来是为了和随国订立边境互不侵犯盟约。
高丽经高氏几代国君治理,国力日渐强盛,将新罗和百济挤压到半岛一隅,同时还征伐扶余、靺鞨,占据的土地已经突破渤海之滨,其虽然对深处万州大陆腹地的随国虎视眈眈,却并不敢贸然行事,而北拒突厥,南抵后陈的随国暂时也并不想与其大动干戈,所以皇帝多次派出谋臣与高丽王谈判,许以重金和牛羊,以求与其结为盟国保自己后方平安。
经过多番谈判,两国终于决定在今年清明草绿时节,在天安城中签署盟约。
为了显示对订立盟约的重视,高丽王派出了太子高腾率领使臣团,这也就难怪眼前的队伍看起来如此兴师动众了。
使臣团队伍行走的很慢,皆因为队伍前那十几匹骏马的速度不快,压住了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
沈培玉压低声音对她说:“看旗帜,这些人是高丽的使臣,而且这些使臣的身份还不低,应该是王族,一会儿我们从他们队伍旁快点过去,尽量不要招惹他们。”
听闻此言,薛晴柔微微点了点头,双脚一点马鞍环,胯下的烈焰好像明白主人的意思似的,箭一样地冲了出去,沈培玉、林花、笑奴依次跟在后面。
从队伍旁边经过时,薛晴柔目光直视,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所过之处。在路过队伍前的十几个人旁边时,她却听到后面传来一句发音有些奇怪的话:“那位姑娘,这路这么颠簸,骑得慢些呦。”
薛晴柔下意识地收了收马的缰绳,回头望去,目光正好与队伍中一个身着白裘斗篷的公子对视上。
见薛晴柔回了头儿,那长着细眉细眼的公子好像什么诡计得了逞一样,憋着笑说:“姑娘,你慢点骑,你们在我队伍旁经边过不会影响到我们的。”
薛晴柔见他笑得不怀好意,心下不悦,急得举起了龙骨鞭,却被沈培玉用自己的马鞭架住,轻声呵斥道:“柔儿,不可造次。”
“哼!”薛晴柔使劲儿瞪了那马上的公子一眼,转而用龙骨鞭轻轻抽了烈焰一下,转身离去。
那公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对旁边的人说:“久石,这中原的女子都是如此烈性彪悍吗?”
那人恭敬地回答道:“禀太子殿下,中原民风与我高丽不同,女子未婚之时也可骑猎扑射,但若是成了家室,便也同我高丽一样了,牝鸡司晨的事情也断断是不能发生的。”
“哦,哈哈哈,看来此次随国之行定会让我眼界大开的。”原来这细眉细眼的公子竟是高丽的太子高腾,因在马车上待得憋闷,他刚刚换成骑马不过几里,竟然在这官道之上遇到了当今的平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