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他堂堂天子,怎会出现在这破败已久的弃宫呢?
“见过皇上。”子悠转身朝赫连沉福了福身子,眼睛满是疏离地盯着地上。
赫连沉也没有看她,只是快步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舒子悠,你可知这是皇宫禁地?你没资格来这里的。”
子悠下巴被赫连沉捏的咯咯生响,她含泪的眼眸迎上了他恶狠狠的眼神。
“臣妾不知。”这几个字是从舒子悠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赫连沉却一把甩开了她,她的额头撞到了乱石上,白皙的肌肤立马渗出了鲜血。手上的水泡也被地上的沙磨开。她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却始终没有哭出声音。
子悠挣扎地站了起来,那模样狼狈极了,她看到了赫连沉眼中的嫌弃。“赫连沉,我从此以后再不会踏进这里半步。”那里曾经住的是谁啊,赫连沉你一定爱惨了她吧。
后面的话舒子悠没能问出口,因为她没资格啊。
良久,子悠等来了赫连沉的回答:“滚!”
终于,子悠看了一眼那抹高挑落寂的背影,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德馨宫。
赫连沉看着子悠落荒而逃的背影,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舒家的女儿,不该来这里的……
赫连沉闭眼想起了往事:
三年前,他被大皇子在丞相府下毒,并被丢进水中。那时,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是舒子悠救了他。养伤的那段时间,几乎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没有算计,没有伪装。他们每日在她学医的密室内吟诗作对,耳鬓厮磨,他发誓自己伤好出去之后一定会回来娶她的——“阿悠,我定要带着千军万马来娶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阿沉,我不要千军万马,我只要你一人就好。”
多么美的誓言啊。可是,等到他再出来,却是母妃暴毙身亡。他派暗卫去查,发现母妃是因为窥到了张太后与舒丞相的私情而被陷害。张太后与舒丞相合谋算计母妃,让父皇判了母妃通奸的罪名。母妃在被送往军队做军妓的途中,不堪屈辱,服毒自尽。
那时候,他便决定要得到这天下,他要报仇。
只是,舒子悠却一直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他是真的想要跟她过一辈子的,即使她是舒家的女儿……
想到这里,赫连沉似是醒悟了一般:舒相犯下的罪行与阿悠无关啊,她是无辜的,我怎么能伤害她呢?!她的手,还有额头……
赫连沉连忙追了出去。
“子悠,你怎么了?你受伤了……”慕容北大步跨到子悠面前,他本是进宫来看妹妹慕容雪的,却不想遇见了如此狼狈的子悠。他的心一阵疼痛。
“北公子好,我没事。”子悠朝慕容北打了个招呼,连忙用衣袖挡住了手背跟额头。
慕容北轻叹了一口气,看着灰头土脸,满是伤痕的子悠,缓缓说道:“你不必再遮掩了,我都已经瞧见了。子悠,若是你在这宫中过得太委屈,那我便带你回北夷国。我……”
慕容北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舒子悠打断了。“北公子,你说笑了。你的心意,子悠早就知道,只是子悠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况且,我早就说过,子悠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一个人?看看你心里的那个人现在是如何待你的!他上次甚至要杀了你!”慕容北情绪有些失控,他见不得子悠受半点委屈,明明他比赫连沉还要先爱上子悠的啊……
“子悠,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慕容北突然用力抱住了眼前的女人。
赫连沉赶过来,便看到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呵,这个女人,当真不知好歹。
舒子悠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了,她用力推开了慕容北。“我现在已经是皇帝的妃子,而你是皇后的哥哥,这就是命。”
泪水模糊了视线,子悠拼尽全身的力气跑回了凤鸾宫。她也想离开这深宫啊,跟着赫连沉一起,可是他却不是她的了……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绿萝焦急地询问着神情呆滞的舒子悠,“不是说出去找草药的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绿萝,你先别管我,你帮我去问一下德馨宫是什么地方。”
话一出口,舒子悠自己都被吓到了,她居然这么在乎这个问题……
原来,德馨宫是赫连沉生母德妃生前住的寝宫。后来德妃暴毙,那德馨宫经常传说闹鬼,便被废置。而赫连沉一年前登基之后,便把德馨宫封作皇宫禁地。
那么,既然是赫连沉生母的寝宫,他为何说她没资格进去呢?
还有,他一定很想他的母妃吧,就像她想她的母亲一样……
想到这里,她忽然很心疼他。
“绿萝,你帮我去太医院寻这几味草药过来。”舒子悠提笔写了一张药方,既然不能自己去找草药了,那就只能去太医院拿药了。
子悠看着自己写的药方,竟全是为赫连沉开的药,而自己要用的药就胡乱开了一些。她不禁暗自叹了口气:“绿萝啊,你以后三万不要爱上不该爱的人。”
“娘娘,您在说什么呢。”绿萝羞红了脸。
“没什么,你快去吧,药拿回来了告诉我一声,我亲自熬便好。”
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子悠熬好了那碗药,便遣着绿萝送去了宣政殿。
而自己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却是被额头跟手背的冰凉感惊醒的。
“别动,会留疤的。”赫连沉地声音不似平时那么低沉,十分的温柔,几乎是用呼出的气息吐出来的两个字。
子悠的身体一阵酥麻,赫连沉竟在为她擦药,那模样甚是认真。是因为她为他熬了药吗?
“太医院能给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什么好药呢。”赫连沉叹息道,他怕太医院给的药太劣质,让子悠的伤留了疤。
他的指腹轻轻摩擦在她的伤口旁边。
她竟不觉得疼痛,反而十分舒服。
“有些很一般的草药用的好反而有奇效。”舒子悠嘟囔道,她以为赫连沉嫌弃自己为他熬的药。
“哦?朕倒忘了你是学医的了。”赫连沉轻声道,他没想到她的重点居然在草药上,而不是……不受宠。
子悠盯着赫连沉的眼睛里有一丝得意,毕竟她学医多年。
那抹一闪即逝的得意让赫连沉失了神,他的嘴角竟不自觉噙起了微笑。
“你……”舒子悠吞了口口水,“你在笑什么?”赫连沉的笑如同羽毛般轻轻扫过她心间,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云彩之中,飘飘忽忽的。
“没什么,你接着睡吧。”
“哦……”舒子悠悻悻地闭上了眼睛。
“你睡里面去。”
赫连沉带着命令口吻的声音从舒子悠耳边飘过,她吓得身体一僵,赶紧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