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翼紧蹙的眉心未散，眸光紧紧落在眼前人的容颜之上，她的容颜本就被黑绸遮挡，加上天暗，根本看不出什么，可那双坚定却清冷的眸却极为耀眼。
而那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怕意。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久久，庾翼才道：“你是晋人，对吗？”
婧弋一愣，却未言语。
“果然，刚刚看你所用的匕首，虽有猜疑但并不确定，眼下看来，应该没错了。”庾翼道，声音中多了几分无奈。
婧弋心底一紧，刚刚虽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却不想还是被他看出了破绽。
庾翼却继续道：“这雪引是去年地方进贡的贡品，精巧绝伦，锋利无比，先帝甚是喜欢，他并未将其赐给谁，唯一能让他相赠的，只有一人罢了。”
听到‘先皇’二字时，婧弋身子猛的一颤，她就这样愣愣的站在那里，少了之前的英勇决绝，只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这位她名义上的舅舅，这么多年，要杀她的人很多，包括自己这几位舅舅也在其中，她似乎早已习惯甚至都麻木了。
她抬手揭下了面上的黑绸，露出那有些苍白的容颜。
庾翼看着眼前的人，虽是男儿打扮，但那与自家姐姐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却是不会错的，他手指不由收紧，两人就这样对立站着，直至天空已浮现出了鱼肚白，庾翼这才开口道：“果然是你。”
他的语气有些怪，带着几分凌厉，她不是已被送去习医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还和石闵为伍？
婧弋并未看他，只道：“是我又如何，大人要杀了我吗？”
她的语气极为平静，徒惹庾翼紧蹙眉心，看着眼前的人，他是有心要杀她的，苏峻叛乱罪该累九族，她是其余孽，本就无活着的必要，更何况让整个皇家，庾家皆蒙羞。
可事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她又是长姐的血脉，更何况，今日若非他，这么多将士怕都要丧命于石闵之手，他又如何能动手去杀她。
他叹了一口气，刚毅的眸光落在她的容颜之上，却也道：“为何会出现在羯赵军中？”
看她刚刚的身手，该是会一些武艺的，可却不该出现在那里。
婧弋垂着眸，却并未要回答他的意思，只道：“前面便是樊城了，大人还是先回去吧！”
说完便要离开，庾翼却一把拉住她，声音凌厉了几分。“何人教你同长辈如此说话？”
婧弋娥眉轻佻，声音却带了几分自嘲。“大人说笑了，我从没什么长辈。”
“你！”庾翼被气的不轻，普天之下恐怕也没几个人敢跟他如此说话吧！更何况是一个黄毛丫头。
“大人如果不杀我，那我先告辞了。”婧弋不想再如此与他纠缠下去，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庾翼却恼道：“你想要去哪里？羯赵吗？”
“此事就不劳大人操心了。”
“我不管你与石闵之间有怎样的牵扯，不管你想去何处，但是要去羯赵就是不行，来人，带走！”
庾翼声音冷了几分，虽然他并未见过眼前女子几面，但毕竟是长姐的骨肉，羯赵是何地？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即便他再容不得她，不愿让她落在羯人手中。
底下将士是一愣，刚刚的话他们是听到一些，可具体情况却并不明白，更不明白为何大人会突然要拿下他，虽说此人身份难明，但毕竟刚刚救他们突围，此番不是恩将仇报吗？
一时间无人上前，庾翼恼怒了几分，道：“我说话你们没听到吗？”
将士被吓的不轻，只好上前道：“得罪了。”
婧弋自始至终都看着眼前的人，她并非庾翼的身手，更何况她也无处可去，所以并未抵抗，只道：“不必，我自己能走。”
说完，便自行跃上了一匹马，朝着樊城奔去。
已近天明，此时天际遥远的地方，一轮朝阳破云而出，金光万丈耀目，将整个大地笼罩在光明的晨曦之中……
石闵傲然立于马上，断剑冷矢，硝烟余火都遗留在身后，举目所见层层开阔，他目不斜视，一双长眸紧紧的落在眼前尸痕遍野的营地，眼底森寒。
苏亥清理完战场，面色不太好，道：“将军……”
“如何了？”
“除投降的数千成汉军，其余的一律绞杀了。”苏亥声音极低，带着杀意，他也不曾想成汉的军队会深夜袭击营，而且还专门趁他们不在的时候。
“我军损伤如何？”此次是他忽略了。
苏亥面色有些难看，抱拳的手紧了几分，却还是道：“粮草尽数被焚毁，我军守将三千于人几乎全军覆没……包括七百多悍民军精锐……”
这样的代价无疑是惨重的，便是在任何一役中，都未牺牲过这么多悍民军精锐。
“此次守军将领是谁？”
“丁毅。”
“他人呢？”
“目前还未找到。”
“俘虏呢？”他看过战场，除了两军将士的尸体外，也只有少数百姓的尸体。
“听成汉被俘的将士说，那些百姓逃走了。”
石闵眼眸微眯，嘴角冷笑。“成汉的军队可不会大发慈悲到这种地步。”
“到不是他们有意放的，似乎是被一个小将威胁，不得不放……听他们言语指的，到像是……”
苏亥并未说完后面的话，石闵却也了然，能有那愚蠢善心的人，只怕也就只有那一人了。
司马婧弋……
石闵负手身后，凌厉冰冷的眸扫过这余有硝烟的战场，道：“苏亥，我不相信有什么巧合，我只给你五日的时间，我必须得到答案。”
苏亥一愣，却也明白，成汉军来的蹊跷，不说成汉皇会不会出兵，单是要出现在这里就势必要途径梁州或益州，成汉军此次来的太容易了。
“末将明白。”苏亥说完便欲告退，却不想被眼前的人叫住。“等等。”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派人跟着她，不要让她死了。”石闵声音极低，却足够苏亥听清。
苏亥微微蹙眉，道：“将军指的是……”
“司马婧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