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风景几乎变成带着颜色的线条。
风声在耳边呼啸,带着萧索的凉意。
万里平静的天空下,耳中狂风冷吹,不外乎如此。
赌仙在万家屋顶上狂奔飞驰。
他知道自己还有几口气的生命。
在这几口气的生命里,他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如果在死前不做完这件事。
那他将载着悲伤与遗憾死不瞑目。
他是一个杀手,杀了很多人。后来他堕落了,他背弃了道义。
实际上他早就做好了被人杀死的准备。
一个杀手被人杀死。
太正常了。
以至于凶手是任何人、在任何场景、以任何方式……将他杀死,他都不会太意外。
这是杀手最正常的离开方式。
那种金盆洗手能安度晚年的杀手才是异类呢。
他要回家,那个充满着臭味和酒味,不配称之为家的小破屋。
这个小破屋之所以还能称之为家,只因为它还住着赌仙的家人。
在屋顶跃行,在小巷伏进,在楼梯上痛苦地攀登。
极其粗暴地推小破屋的门。
他已经控制不住身上的力道。
能推开已经很不错,现在已经顾不上是否推坏了这道被哥哥修了无数遍的破门。
代号闪电的哥哥好像并不在屋里。
很好,这是最好的结果。
赌仙从自己的臭床上拾起了那封信。
一封取走他性命的信。
不过他并不怪信,也不怪那个送信的老头,甚至没有怪自己,或者是怪任何人。
他只想做一件事。
就是将这封信彻底烧毁!
这封信是一个线索,让人找到死亡的线索。
能毁掉赌仙,那么也能毁掉闪电。
如果说赌仙这样的人,一生中还有什么愿望的话。
那一定是希望有一天他的哥哥闪电能带着那个叫牡丹的妓女金盆洗手安度晚年吧。
就着那盏暗灯,赌仙点燃了手里的信。
亲眼看着血色的火焰将赌仙手的信件吞噬殆尽。
纸张的灰烬也被他颤抖的手捏的粉碎,粉碎成空气中沉浮的黑色碎屑。
这样的话,就算闪电再聪明也找不到线索了吧。
赌仙的心里很愉快。
愉快得想立即喝一杯酒来庆祝。
庆祝自己临死前都还救了闪电一命。
这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呢。
他用最后的力气给自己斟了杯酒。
最便宜的烧刀,最爱喝的烧刀,最烈的烧刀。
光是闻道那股呛鼻的气味就已经忍不住了。
赌仙端起了杯子,像往常一样豪饮。
却发现嘴里早已塞满了另一种液体。
浓稠腥甜的感觉,就像记忆中妈妈熬的南瓜汁一样讨厌。
世界上最让人厌恶的饮料,就是妈妈的南瓜汁了!
赌仙这样想着,厌恶的闭上了自己的早已充血的双眼。
最后一丝遗念是:临死前自己总算是还做了一件很像样的事情。
嘴角带着痛苦又幸福的微笑。
他死了。
再赌仙死了很久之后。
房间里一道匕首慢慢插进皮鞘的低沉摩擦声,一直在房间里盘旋,盘旋。
闪电手里拿着白帕子,出现在另一个黑暗的门口。
门口那头是闪电的房间,闪电一直都在房间。
没有任务的闪电是很少出门的。
赌仙还在爬楼梯的时候,闪电就察觉到动静了,他一直是个很敏锐的人。
而那封被烧掉的信。
他早就看过了。
他也很好奇,是什么人因为什么事给弟弟写信。
写信通常来说都是很浪漫的事。
也许有个卑贱的女人已经偷偷喜欢上自己的弟弟也说不定。
那也许会是一件好事。
闪电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看着弟弟烧信,喝酒,吐血,死亡。
他为什么不叫闪电呢?
只要他轻轻一叫,闪电就会立即出现在他面前。
是他不想叫闪电吧。
不想闪电痛苦吧。
可是实际上就算叫了闪电,闪电也不会感觉到痛苦吧。
闪电是个比赌仙优秀数倍的杀手。
绝对理智冷静的恐怖存在,又怎会因为弟弟的死感到痛苦呢,那也太扯了。
最多有一点悲伤而已。
闪电也是这样想的。
以至于眼泪疯狂下坠。
闪电极力地想控制眼泪,大概是平时都没有锻炼过眼帘上的肌肉,导致完全没有办法有效遏制。
于是就这样无助地流着泪。
闪电走到赌仙的身边。
眼泪不断打湿手里的白帕。
“身为杀手,是绝对不会因为仇恨而杀人的。”
“那是比为金钱而杀人还要愚蠢一万倍的行为。”
“你完全不必担心我因为想帮你报仇而送上性命。”
“聪明的你不会想不到这样简单的事情。”
“可是你还是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为什么?”
“为什么呢?”
“我知道了。”
“是因为你最讨厌南瓜汁。”
“知道我最喜欢南瓜汁而讨厌南瓜汁。”
……
这天晚上。
闪电和赌仙说了一整夜。
也哭了一整夜。
直到天亮的时候闪电才知道。
原来一个人要是流泪太多。
就会变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瞎了。
大概是哭太多的缘故。
以后一定不要让牡丹和他一样流泪太多。
闪电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