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兽是不会认输的,它们认输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死亡。
只有死亡的怜悯才能抚平它们内心的狂躁。
张大的脸上挂着残忍又畅快的狰狞,“我要。你死。”
他的瞳孔欢愉地颤抖着,隐隐变成竖起的直线,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眼睛!
他的血液像沸水一样在身体里奔腾,某种藏在骨子里、血脉里的可怕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薛九的直觉告诉他,他现在正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比面对完整的张大还要危险一百倍,一千倍!
凝气禀神!
死死盯着随时都会暴走的张大。
下一拳,他会瞄准脑袋。
就算是全身沾满恶心的脑浆也无所谓,或是被张大一拳打穿胸腔。
而此刻众人并没有意识到这场可怕的对战,早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武者的范畴。
他们只会相信亲眼所见的画面。
那就是张大被那个野男人一拳打爆了右手,彻底地成为了一个残废。
不是打断,也不是骨折,而是打爆。
连骨头都碎成了找不到的残片,被掩埋在血腥味十足的夜色里。
村长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相信如果刚才那行云流水的回马一拳,打中的是张大的身体,很有可能他就会立刻成为一名空巢老人。
而且连残破的尸体都不会留下,只会有一堆渗入土地的血水与捡不起来的烂肉。
他怕了!
不管是作为一名父亲,还是一名老人,或是村长。
他都怕了!
他怕他会失去张大,这个他从小抚养的、不是亲生胜过亲生的儿子。
他也怕失去龙角村,这个他生活了一辈子,早晚要落叶归根的村子。
他枯瘦的手掌缓缓地轻盖在张大的额头。
将他那双可怖的眼睛遮住。
每次张大发狂的时候,他都这样做。
“够了!阿蛮!够了!可以收手了!”
他痛心疾首又悲愤恨怒。声音听起来却悲凉凄冷。
张大闻到村长身上的冰冷味道,额头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温热。
那双可怕的眼睛渐渐舒缓,从一条绷紧的直线慢慢变为圆形,看起来与一般人并无区别。
那些快要从身体里挣脱的热血迅速冷却下来,他又变成了那个程默寡言的张大。
“好的。父亲。”张大平静得不像是个刚刚断臂的伤者。
谁也不知道,关着恐怖东西的笼子已经被打开一半,现在又被死死关住。
他输了,龙角村输了。
被一个外来者用极其漂亮的回马一拳,将他们的固执信仰一拳打烂。
凶兽不会认输,但人会,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村长在那条用他儿子的鲜血铺就的道路上踱步前行。
每一步都让他心颤,对面那个男人究竟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啊!
他毫无征兆地跪在地上,不远处跳跃的火把,将身下的影子变得妖魔般扭曲。
映射出其佝偻的身躯,卑微地臣服在力量面前。
“放过我的儿子吧。他不是你的对手。”
村长颤颤巍巍地说着。
“快起来吧,我可不想折寿!放过你儿子当然没问题,毕竟我和他之间是没有任何恩怨的。”
薛九很不习惯地说。
一个只比他爷爷年轻一点点的老者,如此跪拜在他的面前,让他浑身不舒服。
在文明世界中养成的世界观,不是短时间内能够产生动摇的。
即使听见薛九这样说,村长依旧卑微地跪在地上,这是他表达诚意的一种方式。
不过薛九可不像被人这样道德要挟,虽然他们根本就是无意中的。
输了就要付出代价!不是跪拜什么就可以放过的!
这是他在放走王彪之后,学会的道理。
直接抓住村长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
问道:“人命值钱吗?”
村长答道:“这就要看是谁的命了,一个乞丐不值一文,一位公主却价值万金。”
薛九又问:“那请问你儿子的命值多少钱?”
村长答道:“我愿为他付出一切。”
薛九笑道:“很好,那就用你全部的家产来买你儿子的命。”
村长道:“多谢您的仁慈。”
薛九道:“然后,还抓不抓李东凰姑娘?还要不要问她的罪?”
村长道:“李东凰姑娘没有罪,有罪的是张田家和张野家!是他们想要报复,捏造事实,刻意诬陷!”
薛九满意得拍了拍村长的肩膀,“很好,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村长还没说什么,村民们已经自发得将赵大娘和张合这两个始作俑者押到了李东凰姑娘面前。
毕竟差点被这两个人害死!
村民们还是非常真实淳朴的。
“都是这两个人散步谣言,刻意激起民愤,真是其心可诛!”
“我们都是无辜的,东凰姑娘你千万不要怪我们啊!”
村长这时冷道:“张合,赵大娘,你二人散布谣言,蛊惑人心,差点酿成大错!可知罪?”
张合与赵大娘胆子都被吓破了,哪敢反抗,“我们知罪。”
村长道:“按照村里的规矩,丈嘴三十板!立即行刑!”
有村民自告奋勇,手里拿着木杖,跃跃欲试。
啊!赵大娘惨叫!
哦!张合也开始哀嚎!
啊!哦!啊!哦!啊!哦!
两人你来我往地随着木杖地轨迹惨叫着。
三十板下来,两人都是满头乱发,满头大汗,满嘴鲜血,吐出好几颗牙齿,精神萎靡。
李东凰冷眼相看,在张家受的那些苦头,今天都连本带利的收了回来。
她俯下身子,靠到赵大娘的耳边,轻声冷道:“我亲眼看见捂死张田的人,就是他的舅舅,你的亲弟弟。”
“不!不可能!”赵大娘失魂落魄,含糊不清地说道。
她实在不敢相信,她对他弟弟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会去害她儿子。
李东凰冷道:“张家男丁稀薄,只要张田一死,就再也没人和他挣张家的家产了。我不信你想不到,可你依旧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自作孽不可活!”
赵大娘的眼睛里彻底失去了神采,她虽然还没死,但已经对自己的人生,对张家,彻底地失望。
哀大莫过于心死吧。
等她回去,必然严惩他弟弟。
可是……
好好地一个家,转眼间家破人亡。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的嘴唇轻轻蠕动着,那是一句李东凰说过的话,“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