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掩护着辛辉和那名黝黑少年逃出吴郡之后,便也转身跟随他二人而去。
就在黑衣女子跨出城门那一刻,吴郡南城门便缓缓关上。
直到南城门彻底关上之后,城墙之上当即有六根绳索甩了下来,有六名身形消瘦却灵敏异常的辛家军子弟兵出现在城墙之上,两手紧紧握住绳索,双脚在城墙之上踩踏借力,接着用力一蹬,每蹬一下,手掌便放松些许,人也跟着滑下来一截,然后又继续握紧双手。
城门高大厚重,常人确实很难做到随时开启关闭,往日都是在城墙之上用机关铁链控制,而今日,这机关却落入了辛家军手上,这六名辛家军,便是专门守候在此关闭城门的。
城墙大概有两丈半高,六名辛家军子弟兵却镇定自若丝毫没有半点惊慌,连蹬五六下后便稳稳落在地上。
落地之后这六人便快速往辛辉他们离去方向跑去,至于那六根绳索,就权当给吴郡军队留下的小礼物吧。
辛辉三人在前,六名辛家军在后,九人没跑多远便看见了前方奔腾起伏的南北大运河。
南北大运河乃是大周第一运河,起于春秋,春秋时候名为邗沟,后历朝历代都不断开掘,终于在隋朝成型,在唐朝得以繁荣,由于开掘众多,流经之地甚广便又改名为隋唐大运河。
一直到大周时期,由于打退了北金,国土变得辽阔无比,为使南北相连,不用绕道洛阳,便花费十年时间,动用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挖通洛洲河与会通河,终于使南北水路连接,不再绕路,比之前的隋唐大运河整整缩短了九百多公里路,由于改变巨大,于是便干脆彻底将名字改为了南北大运河。
南北大运河河道宽广,水流湍急,辛辉一行人却还是继续往运河边跑去。
辛辉等人自然不可能长出翅膀飞向对岸,但是事先早已经准备妥当。
只见大运河河岸边上,有两艘槽船,正停靠在岸边,随着运河河水的流动而不断上下起伏着。
两艘槽船的踏板已经铺好,刚刚从吴郡保护着张家人出来的那些人早已经在船上等着他们了。
辛辉等人不敢有片刻停留,脚步不停地冲上了槽船。
就在他们上了槽船之后,便有人将船锚和踏板收起,扬帆凭风,顺流而下,飞快地驶离此地。
槽船刚刚开动,张家那群人方才终于放下心来,一个个浑然不顾自己身上还穿着死囚服,一身脏兮兮的模样,跪在地上掩面哭泣。
自从知道自己等人秋后将要处斩之后,大家的心其实已经死了。
每天浑浑噩噩,不敢有丝毫想法,怕只要想法一起,就会记起自己只有两三个月能活这件事,徒增痛苦。
现在终于又能看到蓝天,看到绿树,看到奔腾不息的运河,感受到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温暖,感受到清风轻抚面庞的温柔,叫他们怎能不激动地落泪呢。
张家等人旁若无人地坐在甲板之上痛哭着,辛家军也都仿佛看不见张家等人存在一般,依旧在忙碌着。
来来回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辛辉站在船首,一脸凝重地看着运河,槽船确实已经开动,但是现在却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虽然心中对大周官场众多拖沓的规矩十分不屑,但是没有人能否认大周军队的强大。
吴郡水军就驻扎在不远之外的太湖之上,水军普通的一艘战船都有他现在所乘的槽船三倍大,如果此刻水军出动,自己等人开不了多远便会被追赶上。
辛辉不敢有片刻松懈。
槽船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前方出现了一道岔流,辛辉脸色一松,立马挥手喊道:“左转!”
掌舵之人听到辛辉所喊,立马调转方向,两艘槽船便驶出南北大运河河道,拐进了吴淞江。
南北大运河有漕运使巡逻搜查,进了吴淞江便没有这个担忧,看着槽船转过方向,彻底驶入吴淞江之后,辛辉脸色才稍微放松些许。
两艘槽船顺吴淞江江水而驶,飞快地驶出了百里之远,辛辉终于又再度发声:“靠岸!”
根据探明的消息,再往前走,便是东海第一道渡口,需要接受官兵的搜查。
槽船靠岸之后,一行人便立马下了船,张家那些人依旧被他们背在背上赶路。
情况紧急,片刻时间都不能浪费。
众人没跑出多远,便跑进了一座破庙里。
计划开始之前,他们曾在破庙之中挖了条地道,用来避开搜查船只的渡口。
“啊!你们干什么的?!”
众人刚刚进入破庙,便有一位乞丐惊讶地叫了起来。
“杀了!”辛辉目光一冷,轻声说道。
“啊……”
那名乞丐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死在破庙之中。
没有理会这名乞丐的尸体,众人移开已经黯淡无光的佛像,一条地道便出现在他们眼前,辛辉一挥手,大家便钻了进去。
黝黑的地道不知道有多长,众人只顾埋头往前走着。
地道的出口还是在吴淞江旁,出了地道便有一艘比刚刚乘坐的槽船大上两三倍的商船,商船之上还能看见不少伙计打扮的人正在来来往往地从货仓内往甲板上搬着货物。
辛辉等人见到这艘商队没有半点惊慌,仿佛早就知道这次会有这么一艘船等待着他们一样。
顺着踏板走上商船,众人便直接进了货仓,甲板上那些伙计没有一个回头看过他们,仍然自顾自地搬着货物。
辛辉等人全都上了船之后,商船才继续往东海之外航行。
商船不知航行了多久,终于来到东海之上,辛辉等人得知之后,便全都走上甲板。
望着蔚蓝色的大海,大家的脸色才终于彻底舒缓了下来。
张尚文从一开始便注意着辛辉,看得出来辛辉就是这伙人的头领,此刻见他神情好转,终于鼓足勇气走了上去。
“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张家上下必当做牛做马,以报壮士恩情!”
辛辉看着张尚文卑躬屈膝,深深地俯身在自己面前,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做牛做马?你配吗?”
张尚文听到辛辉如此说道,不免感觉有些诧异,正待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腹中一痛,
低头看去,见一把修长的唐刀,穿透过了自己腹部,有鲜血不断洒落。
惊愕,不解,痛苦,绝望,各种情绪一股脑涌上张尚文心头,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脸色一片平静的辛辉,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
“为……为什么?”
张尚文痛苦艰难地说完这句话,还来不及得到任何回应,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