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桂木新山的尸体,成田真理感触良多。回国前的这七年里,成田真理亲手葬送了无数个鲜活的生命,但其中的任何一次都和今天这次不同,不是畅快,不是满足,反倒是是有些麻木和失落。
这是一场与正义和愿望都无缘的战斗,这只是为了自己内心的憎恶而射出的子弹。
成田真理完成了自己应该完成的事情,第二场的落幕并没有引起他丝毫的感慨,事到如今,即便是夺取背叛者的性命也不能平息他内心的愤怒与憎恨。
他再次想起了很久之前仰望过的那片天空,年幼的他伸出稚嫩的双手,渴望能够抓到那七色的彩虹。身旁的伙伴相视一笑,一同伸出双手,然后又在欢声笑语中开始了新一轮的打闹。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也无法挽回,就像他的瑠璃一样。
他只能义无反顾的前进,那沉入血海中的尸骸,只能是他自己或者那群御门家的背叛者,不可能再有第三类人。
这样也好,复仇的戏剧,就只剩下最后两幕了。
走到宅邸外的树林里,邱阳和菱吾正等在那里。
“看来,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第二幕复仇了。”邱阳看着成田真理手上那把样式复古的手枪,知道里面又少了一枚漆黑的子弹,“我就先走了,今晚的事情已经过去,困难的是明天早上。成田同学,你还是想想怎么面对空子吧,相信我,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无情。”
邱阳离开了,背后好像还背着一把武士刀,估计是从桂木新山的仓库里取来的。
看来这次行动,这个人并不是真的一无所获。
邱阳的话并没有激起成田真理内心的波澜,他早就舍弃掉身为人类的慈悲和懦弱,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人都只能被毁灭,即便这会将其他的人推入悲叹的深渊。
“成田大人,还是赶紧离开吧,这里的动静太大了,警察不可能坐视不理。”菱吾在一旁建议道。
“就算事情闹大了,也查不到我的头上,要知道我可是天河至尊学园的学生,只要我待在黑船的城堡中,警察就无法对我出手。没想到我居然借助了自己敌人的保护,说起来还真是个滑稽的笑话。”
话虽这么说,但成天真理自问没有留下什么可能被警察认出的证据,无论日本的警察有多么优秀,恐怕也没法抓到他。
不止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成田真理的笑话,菱吾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她微微眯起自己的双眼,这是她在关心别人时才会显露的习惯。
“不必担心,就只剩下两个人了。”成田真理的复仇大计已经完成了一半。
“无论哪个都是学园重点保护的人物,怕是不会让你轻易得手,而且桂木新山和花园武史的死也会给他们敲响警钟,身边的防卫只会更加严密。并且,黑船还培养出了那种怪物。”
那个之前出现再花园武史身边的怪物,趴在时速100公里的汽车上,试图用拳头杀死接触到学园机密的花园武史。
虽然在那个时候菱吾用狙击步枪打掉了这个神秘的怪物,但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尸体和血迹,只找到了些许移动过的痕迹,这说明对方并没有因此死去。
先不说手枪子弹,超越音速的狙击步枪子弹哪怕只是擦到一点都足以破坏人的身体。在这样的攻击下还能进行移动,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怪物。
“那又怎么样,无论黑船藏身于多么易守难攻的城堡,手下有多少这样的怪物,我成田真理的目标都不会改变。”
“这是自然,我相信主人的决心。”
“我在天亮前会返回学园的。毕竟仇人都在那里。你也做好准备吧,菱吾。在此之前我先试探一下他们,你在市里面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
“好的主人,请您放心,绝不会出任何差池。”菱吾早已经准备就绪。
“菱吾,你真是个完美的女仆啊。”
菱吾没有回答,她躬身向成田真理行了一礼,就和平常一样,从头到脚都是如此的完美无缺。
兜山美鸟失踪已经快三天了,继花园武史之后,成田真理又干掉了桂木新山,他精心准备的复仇剧已经完成一半了。
剩下的还有最后两个人,成田真理穿过近乎神经质的安保系统,悄悄回到了学园,回到了宿舍楼中自己的房间,用房间里的淋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身上那种硝烟和血肉混合的气味在热水和泡沫的作用下开始慢慢消散,看着眼前的镜子,成田真理的嘴角微微上扬着。
他在冷笑,明明心里已经剩不下丝毫的感慨了,然而七年间从未感觉过的漆黑色的感情已经在心中疯狂地涌动着,他不禁想要问自己,在用残酷的手段虐杀自己的仇敌时,是否感受到了快乐?在看到那些因为恐惧而疯狂扭曲地面庞时,是否感到了愉悦?
成田真理努力让自己那逐渐沸腾的感情平静了下来,复仇对他来说是沾满鲜血的祈祷,是镇魂的仪式。
要是从中感受到了喜悦,那就变成了单纯的杀戮,长此以往,人必定会迷失自己的心智。
成田真理这七年,过的是沾满了鲜血和硝烟的日子,在经历了比地狱还要残酷的训练后,在他身上刻下的,是人类应有的丑恶。
他早早地就在心里给自己留下了一条规矩,绝不因杀戮而化为野兽,无论遭遇怎样的境遇,都要保持身为人类应有的理性。
抛弃到身为人的慈悲和怜悯,不代表忘记身为人应有的克制和自觉,断不能让自己因为憎恶而作恶,现在看来这确实是一条自作多情的誓言。
很早以前,成田真理就耗费了无数个昼夜,结合那些碎片式的证据,拼接出了那道惨剧的真相。黑船,桂木新山,花园武史,还有那个从外面找来的名叫黄泉时乃的女人,将妨碍他们计划的御门家人全部杀光了。
不过,他们还是漏掉了一个人,那便是御门春水。
虽然他中了黑船的一枪,但幸运地……或者说是不幸地苟活了下来。
成田真理按住自己仍在隐隐作痛的右手,那里有一道陈旧的弹痕,正是当时黑船留在他身上的痕迹。
苟活下来的御门春水被当做标本囚禁了起来,然后空运到了别处,等待着他的就是身为贵重实验体的漫长而又绝望的岁月。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可在运输途中却出现了一个差错。
后天型HMI的升华(觉醒),通常是某种极限状况,比如遭遇到生命威胁或者情感爆发。
御门家原本是先天型HMI的家系,不过因为血脉稀薄的关系,成田真理和自己的妹妹身上都没有光环。
直到那个晚上,御门春水才真正觉醒,然后他便巧妙地隐藏了起来,直到被送入那架装载着实验体的飞机。
他试图逃出那架运输机,采用了一个极其鲁莽的方式。那在烈火中崩塌的宅邸,失去的妹妹,以及对黑船等人深深的怨恨,支撑着他完成了一系列行动,当时他心里只想着一句话:“决不能在这里死去。”
于是,转移成田真理的飞机就在中亚的上空坠落了,成田真理迎来了第二次死亡,官方的记录是这场事故中无人生还。
黄泉时乃和黑船一定都认为所有人全都死了吧,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
若是没有那个男人,御门春水就真的变成幽魂了,他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对方也从未说起过。救了成田真理的那个男人,便是一个真正的幽魂。
那人就是一个传说,他曾经几次濒临死亡,原因有政变、战争、恐怖袭击。他便是阴影世界中的恐怖传说,永远活在暗夜之下。
他经常一个人呵呵地笑着,他应该也夺取过无数人的生命,却丝毫没有后悔,依旧昂首挺胸地面对每一个人,最终,年老的他便受到了当权者无情地驱逐。
无法回到故乡的他,只能躲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他之前积累的形形色色的财富,庞大到足以买下一个欧洲的小国,可他老了,也没有任何的家人。说不定他在过去也有过朋友和恋人,可这些都成为了过眼云烟。
他有时候会看着自己那如同枯木一般皱巴巴的手脚,这些都在暗示他时日无多,而就在他行将就木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捡到了成田真理。
飞机坠落,成田真理却并没有死亡,两次濒临死亡的绝境,却又两次都活了下来,这是连奇迹都无法准确概括的境遇,可第三次死亡就要来临了。
成田真理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怒,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为什么自己要被如此对待?为什么就没有人来伸张正义?就算体验了两次生命的奇迹,他自己却还是无法复仇,并且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
原来,人间是没有正义的,自己无辜惨死的妹妹就是最好的证明。
正当成田真理以为没有人能听到他的抽泣和诅咒时,他的身体突然就升了起来,就像是突然间失去了重量似的。
面前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他的样子让成田真理想起了那些盘坐在悬崖峭壁旁,拿着一壶小酒独酌的隐者。
他的脸上刻满了岁月和苦难留下的皱纹,几乎无法分辨眼睛在哪,他睁开那和皱纹别无二致的眼睛,问道:“看你的样子,东瀛人?喂,你能听懂我的话吗?不能的话就算了,你要是现在想死我可以给你个痛快,要是不想死,我救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还是死掉舒服些。”
成田真理没有丝毫的犹豫,用痛哭一般的声音答道:“我不想死,请你救救我。”
成田真理回忆了无数遍当时的情形,他还是没太搞懂为什么当时这个男人脸上会浮现出一丝微笑。
或许救人,只不过是这个杀戮了一辈子的男人最后的心血来潮吧。
“你很笨啊,大概不能像我这样成为传说了。不过,达到我的一半应该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