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余建树的问题,赵羽抬头伴以了个仰望。可是,他却无法第一时间回答出教练的问题,这几天的苦可不是单纯几句话便可以概括的。
余建树应该是看出了赵羽的心思,也没有迅速追问,他只是作了个补充:“你也不用着急,好好回想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饿!发生了什么?”赵羽歪了歪脑袋,尽力在回想着。
“比如这三天里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没有其他意思,但你能从那么湍急的河流中爬上岸,还居然跑到了那么远的树林。你知道吗?你都快要跑到隔壁的焦山镇了。我很好奇你这三天来是怎样在树林中生存的?”
饿!这个……赵羽从自己刚掉入河流中想起,再而于河流中挣扎,然后……
啊!他猛然间想到了那位面部皮肤如枯树皮的老爷爷。对啊!爬上岸边后就与这位老爷爷有了交流,他还送给赵羽包裹和法杖。对了,还有那‘东西’。
一口气息从赵羽的喉口中,瞬间抽入了他的胸腔内。他嘴巴微微一张,眼珠不受控地小小颤动了下。
老爷爷口中最重要的那‘东西’,也就是那份黑色封皮文件袋。赵羽记得最后是将它塞入自己的衣服内的。他的手快速在左胸口处一按,在触及到确实有块违和的凸物时,他的心顿时安稳了不少。但毕竟还没有确定,他随即又把手伸进衣物内,当手指捏到了如信封样的感受,他才算是彻底平复下心情来。
那份文件没有丢,赵羽自知没有愧对老爷爷的托福。
“你怎么了?身体痒吗?”余建树看到赵羽那一系列的动作,显得有些奇怪。
“哦!也没什么。”赵羽抽出了伸在衣服中的手。
“那么你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事情呢?不要觉得我多管闲事,因为弄清楚缘由,大家也可以放心。”
余建树的话使得李源和母亲都点下了头。
“如果你觉得没有方向的话,那我在此做个提醒——你从悬崖下掉入河流后,应该是被冲到了下游去了吧!然后呢?”余建树摊开了两手,那副本就有些死鱼眼的目框完全变成了球状,“你是怎么从那么湍急的河流中爬上岸的?爬上岸后你又是怎么在树林中生存的?还有,你当时是往哪里走的呢?会往树林的东北面走了那么多路?”
余建树的问题如连弩般地射来,真是附和他弓射手的特性啊!赵羽不禁有些愣住。其实这些问题就算他人不问,赵羽应该也会在之后做个总结。但要是被他人突然询问,他一时间也不知从何答起。
不过,有一点倒是最令他映像深刻,那便是他居然会在林边遇到个老爷爷。可以说老爷爷才是整段经历的最重要核心,因为就是遇到了那个老爷爷,赵羽才可以活着熬到同镇人的救援。
“那个时候,我在河流中挣扎了很久,然后……”
赵羽正要一板一眼地说出自身经历,但却忽然意识到了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记得老爷爷曾郑重其事地对赵羽讲过,不允许向任何人提及曾经遇到过他这件事,也绝对不能把他交出的信件给任何人看,除了一位叫沈梦婷的女剑士。
也就是说,赵羽必须要对经历进行隐瞒,否则老爷爷的事情一定会外泄的。
“饿……然后就……遇到了块礁石,我是凭礁石爬上岸的。”
“是吗?”余建树皱了皱眉头。他抬起头望向了房间的天花板,“那再以后呢?你爬上岸以后又经历了什么?”
赵羽低下头,并挠了下太阳穴旁的鬓角,“再以后我就一直在树林中游荡。”
“就游荡了三天?”
“喂!喂!喂!人家才刚刚脱险,还惊魂未定的呢?你就这样问啊?”李源反手拍了拍余建树的胳膊,示意其不要过于强势。
余建树却又是副摊开两手的样子,“这没办法的,事情搞清楚些对大家都有好处。”
为了不被怀疑,赵羽紧紧地盯着余建树的那副死鱼眼。“上岸以后我害怕极了。本来想要沿河岸回到我落水的地点,但没想到却被个瀑布挡住了去路。然后我就想从旁边的树林绕上去,结果就迷路了。”
“是吗?”
“迷路以后我就在树林中着急寻找出路,但路却一直找不到,我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本来以为我就要死了,但最后是李源教练找到了我,还呼喊着叫我清醒。”
李源在一旁直点着头,意指赵羽所讲的是正确的。
母亲孙燕礼也是露出了丝悲伤情绪,并上前抚摸起了下赵羽的脑袋。这孩子真是受苦了,她的神情充满了对儿子的怜惜。
“哦,是这样啊!”余建树听后好似在若有所思。良久,他又瓜了下自己的鼻尖,双手抱起臂来,“三天里你一个人都没有碰见?”
“没有碰见过。”
“好,那么再容我问个问题。”余建树歪了歪头,显然在遐想些什么,“在我们找到你以后,还发现你带着个包裹和法杖。请问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因为据我们后来的翻弄,发现包裹里都是些魔法师的书籍。我们问过你的母亲,她说你们家从没有接触过魔法师这个职业,更别谈学习书籍和法杖了。那么这些东西究竟从哪里来的呢?”
余建树的问题就像刺入胸膛中的利剑,赵羽的心脏不禁快速挑动起来。他瞅了眼周围,发现其余人也是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他们好像都在期待着赵羽的回答。
赵羽尽量使自身的呼吸放慢,他磨了磨大腿上的裤边,又猛吸了几下鼻子。不久,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这个……是我在树林中捡到的。”赵羽用食指在鼻下划了划,“迷路以后我非常着急,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带食物和水。但是仅过去了半天,我就在一棵树木下看到了这个包裹。我打开包裹后,发现里面都是些干粮和水。这就是我能撑到你们来救我的原因。至于那个什么……是棍子吧?我也是在包裹旁发现的。当初我也是想着这根棍子是不是可以打野兽,所以就带在身边了。”
一口气地讲完这席话,赵羽都不免地出现了点羞愧感。原来他变得那么会撒谎了,他自嘲了下自己。
余建树好像并不完全相信,他斜着眼珠一手捏摸起下巴来,“是捡到的吗?可是……树林中为什么会凭空有魔法师的包裹和法杖呢?”
“哦!对了!”赵羽猛然间提起了根手指,“在包裹的附近,我还看到了一个人的尸体。他就这么躺在地上,我在想包裹是不是他的。”
“尸体?那你当时不害怕吗?”孙燕礼焦急地询问道。
“我当时是很害怕,但那个时候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我没东西吃也没水喝,看到包裹后也不管三期二之一就纳为己有了。毕竟我不想饿死渴死啊!”
赵羽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会吹牛了,他的呼吸也在不受控地加快。不过,转念一想他确实在树林中看到过尸体,包裹和法杖也是‘尸体’死前托付给他的。当然,他之所以不断撒谎,也是那个‘尸体’的所求,需要帮助其隐瞒见过面的事实。
这样想想,赵羽的愧疚感也就降低了。
“恩,如果是在一个尸体旁的话,那也就好解释了。”李源教练就像是在帮着做着‘助攻’。只见他右手摆出了个手枪状,还整个嵌扣到了下巴处,“以前就有过陌生人来到这片树林后,迷路死亡的先例。所以我想,这孩子也是有好运气,捡到了个遇难者的补给品。”
“那倘若真是如此,这个‘尸体’又是谁呢?”余建树直冲着李源晃悠着手臂。
赵羽茫然地不断眨起眼睛,老实说他对于余建树教练那股子刨根问底精神,真是满满的寒意。
“‘尸体’是谁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片树林每个月不知有多少不明人士进来,鬼知道他们是什么目的和想法。再讲了,以前不就有外镇的到树林里来,然后迷了路死亡的吗?还有,我们郊外测试的时候,不还遇到了几个园林勘察队队员吗?你去关注这个干吗?”
“我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些。”余建树下了句重语。而后,他放低了音量对赵羽问道,“那孩子,现在你还记得当初捡到包裹的位置吗?”
“人家当然不会记得。那么大片树林呢?”李源随意抖了抖一腿。
赵羽的回答也与李源教练高度一致,“我不记得了,树林实在是太大了,我一直都不清楚自己走到哪了?”
余建树似乎有种问不下去的感觉。他有点呆滞住了,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喂!我说你也可以了吧!问出那么多奇怪的问题。人家孩子刚回来,正要休息呢!”
余建树被李源数落地直瞪起了两鱼眼。
“恩,也是。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以后到试炼场问嘛!”梁超伟在旁发表着见解。因为他是学员,在面对教练时还稍显地底气不足。
可余建树却没有反驳,而是接受般地点起了头。
“那么两位教练,这个包裹和法杖又该怎么处理呢?”母亲孙燕礼客气地问道。
李源教练拖了个长长的‘嗯……’声,“现在还不知道它的持有者是谁?我们也无法辨别那个‘尸体’的身份,所以现在对我们来讲,真得有些难办。”
“而且你要是交给我们,我们也一定要告知镇长,他同意了我们才可以拿下。所以我觉得嘛……还是先放在你们家中吧!”余建树就像是在作着补充。
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推卸啊!赵羽轮流瞧了那两位教练几眼。妈妈都没说要交给你们,你们就直接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了。
“好吧!那就先暂时放在我们家吧!要是那个死去的魔法师有亲人,他们来漩涡镇找我们了,我们也可以直接交给他!”
三人一同点起了头。看来话都已经讲完了,要到告别的时候了。果然,两位教练说要回家了,母亲便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屋外。
天色也着实不早了,赵羽看到了窗外透出的股火红景象。黄昏又要到了,他舔了下嘴唇想。
留下的查鸿亮和梁超伟直和赵羽寒掺着,他们鼓起他要坚强些,还说了些近几日他妈妈有多少着急。赵羽听在耳里内心也是无法平静。
“真是麻烦你们了,谢谢。要是这些日子没有两位教练陪伴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们家小羽失踪的事实。”
孙燕礼在把教练送出门后,还不忘鞠躬感谢几句。
两位教练直摆头说着不要紧。李源教练还补充了句有关试炼的事情。
“他刚刚回家,一定还惊魂未定吧!就稍微给他请个几天假吧!明天的试炼他也不用来了。”
孙燕礼直鞠躬说着感谢的话。再度做了句告别,两人便离开了赵羽家中。
学员掉河失踪的事情,总算是完结了。两位教练肩并肩地齐步行走于路边。走了有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发声。
但拐了大约两条街,李源还是忍不住了。他直看着旁边的余建树。
“喂!我说阿树啊!你刚才怎么那么反常?一直追问着那孩子问题。怎么,你很不信任那个孩子吗?”
余建树听后瞥了瞥眼珠。他先是沉默了会儿,然后再耸了耸双肩:“我不是不信任他。可是……你不觉得整件事情很奇怪吗?一个几乎没有野外生存经验的孩子,居然能在那片树林中存活三天。还有,那个包裹和法杖,你真得相信是他捡来的吗?”
“可能是人家运气好,或者说深藏不露呢?至于那个包裹和法杖,不管他是怎么得来的,那也不重要了吧!反正人都已经死了!”
“呵!”余建树不屑地将脸摆到了其他方向,“有关你们前面的那句话,我就想说你自己相信吗?你们剑士班都是些什么人,你心里没点数?要是真能在野外生存,就不会连初级剑士的考核都通过不了了?”
“哎呀,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扯这个啊!”
“还有那个包裹方面。我就怕其中有什么隐情。倘若真如此的话,那对母子的安危会受到考验的。”
“嗯?这话这么说?”
“你刚才自己没有看过吗?”余建树的姿势换成了背手样,他高挺起胸加快了步伐,“从那个包裹中的内容看,好像并不是什么普通人的。里面书籍也都是高深魔法师级别的。还有那根法杖,似乎也不是普通货。我就怕那孩子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对啊!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非常奇怪。从书籍和法杖判定,所持有的魔法师一定不是普通人。但关键他在哪个级别呢?”
“我猜测应该是中级。哦,不,高级……也可能更高,总之不可能是什么等闲之辈。”
“非等闲之辈啊!”李源直视起前方。那股子视线就悬浮于空中,还若有所思的。
“还有一点。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吗?”余建树双手抱起臂,像是在激烈思考,“你说你在树林中搜寻那孩子时,正巧看到一处猛烈的光源飞向空中。然后还突然散开了,就像那种庆祝用的炮竹。而就是因为这个奇像,你才能跑过并发现那个孩子的。”
“啊!对啊!那个奇怪的冲天光束,我至今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饿……会不会和那个孩子有关呢?哎呀……实在想不明白啊!”李源开始奋力抓起脑袋来,他今天少有的未注意自己发型有多乱,“奇怪的事情也太多了。”
“所以我才会有那么多疑问嘛!”
“那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假使其中真有什么隐情?”
“还能怎么办?那孩子是你们剑士班的,以后你在试炼场可要好注意下他。”
被余建树这样一指示,李源甩手直说着‘知道知道’的话语。疑问堆积的太多,李源干脆也就不去多想了。
只是,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思绪从李源脑中冒出,他顺势瞧了旁边的余建树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啊!”李源猛然对余建树一个凑近,他还用手肘推敲了敲同伴的胳膊,“喂!既然那些书籍都是高深魔法师级别的,你为什么不来个占为己有呢?要知道,我们可永远不会买不起那些书籍啊!”
余建树起先是非常诧异,他扭过头看向李源,发现这个人如今笑得有些贼兮兮的。
“你在乱说些什么啊?我们占为己有有用吗?魔法师这个职业你又不是不清楚!要不是家里有些底的,你敢去学习?别花了大量精力然后却一事无成的。况且我已经学了弓射手那么多年了,哪还能改啊?我就老老实实地安心当个弓射手吧!”
讲完这些话后,余建树还对李源射去了鄙夷目光,“我看你也老实点,当个剑士也算不错了。不要异想天开的。”
对于余建树的批评,李源是不断点了头来。他还反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强行掰动了几下,“知道,知道!唉!你说这些日子啊!我可是惨啊!镇长把我给训的,说我对学员不负责任。我就想问句,你他妈就负责了?出去寻找都没你们几个老东西的影子。”
“领导都是这样,你又不是不清楚。总之……”余建树放出了记极为浑厚的重语,“那个孩子现在也回来了,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只要不是我想多了,以后没什么事情发生。那个包裹和法杖我们也就不要管了。”
“如果不发生什么事情的话,他们家会怎么处理那些魔法师的东西呢?是直接扔掉吧?反正这些东西,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讲,也毫无用处。”
“他们家会怎么处理,那就是他们的事了。我们只要不保证出事就行了。”
“恩。”
李源对于余建树的‘保证不要出事即可’的言论深表赞同。
两个教练以后没有再多谈论有关赵羽失踪的事情,而是转而聊起了各自的私事。在侃侃而谈的聊天中,他们走向了远处。
至于赵羽的家中,在孙燕礼送走两位教练后的不久,其余人见天色晚了,也一个个动身离去。左邻右舍的几个好心人为他们家准备了许多丰富的佳肴,来庆祝赵羽的这次脱险。孙燕礼对此是感激不尽。
还有赵羽的两位朋友,鼓励冲劲了几下后,他们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时间大约超过六点后,该走的也都全走了。房屋内,又只剩下了赵羽和母亲两人。
母亲还在外弄着饭菜,动静好像有些大。但是,半躺在床上后背依靠着床头的赵羽,则始终把视线投到了窗口处。
窗外也就是零星的月光在小小闪耀着,除此之外是漆黑一片。这让赵羽不免显得有些落寞。这也对应了刚才还是热闹无比的家,如今却是副门庭冷落样儿。
推门声突然响起,那本半开着的木门被母亲推顶到了墙前。
“赵羽。”
赵羽看着站在门口的母亲,愣愣地回了个‘妈妈’两字。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却令他始料未及。母亲突然跑过来,一把扑向了他。霎时间,赵羽就被母亲给紧紧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