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自小全子走后,大玉儿坐在正殿一言不发,伺候得久的奴才都知道,太皇太后思量大事的时候就会这样静静的坐着,谁都不敢上前打扰。
大玉儿手中转动的佛珠一顿,微微一笑:“苏麻,让人请皇后去趟乾清宫”。
“是,格格”苏麻俯下身应了话。
敏溪得了信,带上山药枣泥糕就去了乾清宫。
梁九玏在门外急得跟什么样,万岁在里面呆了好几个时辰了,眼看着这太阳就要下山了,殿里连灯都没掌,无诏又不得入内,真是急死个人了。一眨眼,看见皇后娘娘过来了,像是见着救星了,赶忙走到敏溪跟前,都快哭了:“皇后娘娘,您可来了,这皇上都把自己关在里面好几个时辰了,奴才又担心又不敢进去,您快去劝劝皇上吧”。
敏溪只是淡然一笑:“梁总管放心”。
梁九玏看着敏溪推门进殿的背影,心里真是感慨万千啊,要说是皇后娘娘呢,何时何地都如此清风霁月的,他的佛祖老天爷啊,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他还想留着命多伺候万岁爷几年呢。
“吱----”门开了,一缕光亮从门外钻进殿内。
“滚出去,朕不是说过不许进来吗,你是想抗旨吗!”玄烨的声音有些哑,似乎是哭过,言语间带了被打扰的不悦,帝王的威严,和阵阵杀意。
敏溪不答话,只是朝他走过去。
玄烨听到花盆底与地砖相撞的声音,抬起头,借着光看清了来人的脸。“你怎么来了”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疏离,冷淡。
“我今日跟着珍月姑姑学了山药枣泥糕,做了来给你尝尝”敏溪声音里带了笑意。
玄烨心火难消,挫败感,羞辱感被敏溪这带有笑意的言语一激,如同点燃了燃线的爆竹,抓起砚台就朝敏溪脚下扔去,砚台碎了,敏溪止住了脚步,朱墨飞溅在裙摆上。“朕问你怎么进来的!梁九玏没告诉你无诏不得入内吗!谁给你的胆子来看朕的笑话!”玄烨从龙椅上站起来,大声呵斥着敏溪。
门外的梁九玏听着殿内万岁爷火冒三丈的叱骂声,身体一震,完了,完了,皇后娘娘都不顶用了,这下真要去请太皇太后了,他这条小命怕是也要到头了,就算到不了,这身皮也得扒了。
玄烨见敏溪不答话,更是恼火,一掌拍在桌案上,“朕在问你话,你是不把朕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朕的话放在眼里!赫舍里敏溪,你知不知道,朕可以废了你!”
敏溪见他把心里的气发出来了,才提着食盒走到桌旁,拿出山药枣泥糕,轻声说:“臣妾知道,就算皇上想废了臣妾,也先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写废后诏书啊”。
玄烨一拳打在棉花上,泄了气,颓废的坐了下去,心里似乎没那么闷得慌了。
敏溪为他摆好糕点,默默的站在一旁,陪着他。
大殿里静得出奇,大殿外也没人敢弄出声响,只听见鸟儿飞过,挥动翅膀的声音。
“朕没想废了你”玄烨逐渐找回思绪,知道敏溪的苦心,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过分,只是声音中还是带着些生人勿近。
“皇上,最近臣妾从皇祖母那儿学了两个故事,讲给您听,好不好”敏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笑意,她好像从不会真的生气。
玄烨不做声,算是默许了,皇祖母讲的故事?皇祖母有什么故事没给他讲过,他倒是想听听有什么新鲜的,或是想听听看她怎么编。
“战国时期,鬼谷子门下有两人一同学习兵法,后来其中一人庞涓到了魏国做将军,并写信让同门的孙膑也到魏国为魏王效力,但是由于孙膑技高一筹,庞涓暗中嫉妒且加害于孙膑,孙膑隐忍,最终报得大仇。唐太宗李世民,曾韬光养晦向突厥称臣,隐忍数十年,最终强大,大败突厥,开创大唐盛世”敏溪娓娓道出这两个故事。
玄烨站起身,细细的品着敏溪刚刚说的故事,皇祖母常教他的是唐太宗纳谏,这个故事却是甚少提及,走到台阶前,因为殿里无甚光亮,差点踩空,没防备的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了,他真是愧对皇祖母多年的教养,瞒着皇祖母做出如此莽撞之事,忽然鼻腔有些发酸。
敏溪走到他身旁,挨着他坐了下去。这空旷又冷清的大殿中,他们紧挨着的身体感受到了对方的温暖,玄烨将头靠在敏溪的肩上,闭上了眼睛,就在闭上眼睛的瞬间,眼眶里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滴在了敏溪的肩头。
“朕…..是不是很没用”玄烨说话带着些鼻音。
敏溪伸出另一只手,寻到了他的手,握在了掌心,“胡说,你是大清的康熙皇帝,是天下人的君,你的盛世还等着你去成就呢,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当阿玛了,以后你的孩子都会以他们的阿玛为傲,一个鳌拜何足为惧,他必败,你必胜,玄烨,这是你的天下”。
玄烨伸手掰过敏溪的肩,抱住她,以额相抵,他知道,她懂他的。
两人的呼吸打在对方的脸上,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有些升温,敏溪推他,带了撒娇的意思:“山药枣泥糕是我特意学的呢,你尝尝好不好”。
“好!”玄烨的脸上终于带了些笑意,“梁九玏,掌灯”。
梁九玏还在求着佛祖,突然听到殿内宣他,眼睛都亮了,“哎!奴才这就命人掌灯!”。
大殿里掌了灯,玄烨的理智也回来了,“敏溪……”。
“玄烨,我们都忘了好不好”敏溪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笑嘻嘻的打断他。
玄烨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那臣妾跪安了”敏溪见梁九玏端着茶进来了,便行礼告退。
玄烨挥了手,敏溪转身往外走,就快走到殿门口时,听到玄烨唤她:“敏溪!”
“嗯?”敏溪转身,笑靥如花,眸子璀璨如星,似与身后的星空交相辉映。
她的样子,就这么映在了他的眼里,刻在了他的心上,“无事,你回去吧,请皇祖母放心”玄烨的嘴角也弯了起来。
梁九玏站在旁边只觉万岁爷这笑有些吓人,他刚刚是眼花了吗,万岁爷笑得…….很温柔?
“嗯,臣妾知道了”敏溪见玄烨笑了,眼睛更是弯成了皓月。
风拂过室内,让原本有些燥热的空气有了丝丝凉意,看着桌上摆放好的山药枣泥糕,玄烨执筷,还未碰到糕点,又放下,“梁九玏,把这糕点收好,朕去坤宁宫与皇后一同用”。
敏溪正取着发间的玉簪,铜镜里却多了一抹身影,玄烨缓步走到她身旁,,伸出手搭上她的肩,她覆上他的手。
“我想要你陪着”他低声道。
“好”她笑得温柔。
冬雪将摆好的山药枣泥糕端进来,站在一旁伺候着主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帝后二人温情的分享着糕点,却不知刑部大臣派人匆匆入宫寻到了坤宁宫外。
梁九玏见门外吵吵嚷嚷的,悄声出门查看,“嘿!这是做什么呢,汪顺,你可知今日万岁爷心情不好,这会儿才用着膳呢,你是狗胆包天了,扰了万岁爷,你有几个脑袋!”梁九玏低声呵斥着,生怕扰了殿内的主子。
“哎哟,梁公公,就是借奴才十个胆也不敢啊,只是这事情万分紧急,小李子已往太皇太后那边儿去了,奴才得过来禀告啊…..”随即汪顺便附耳过去,将事情传与梁九玏,让他尽快禀明皇上。
梁九玏听完,脸色发白,着急忙慌的跑进殿,差点被门槛绊倒,一个踉跄,跪在玄烨面前:“皇,皇上…………..”
玄烨觉得好笑,这梁九玏跟在他身边这么久,惊慌失措还是头一回,本已送到嘴边的茶盏顿了下,询问他:“梁九玏何事令你如此慌张?”
梁九玏跪着,身子有些微抖,却不敢开口,且不说皇后娘娘在,这屋子里还有这么些奴才呢。
“冬雪,你伺候我洗漱吧,其余的人都下去吧”敏溪起身欲走。玄烨按着她的手,吩咐道:“你不必走,其余的人都下去吧”。
“是”待所有人都退下,房里恢复静谧。
“皇上,鳌拜矫旨,杀了苏纳海等人!”梁九玏说罢便一头磕在地砖上。
玄烨腾的一下站起身,盯着地上的梁九玏,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身子有些摇晃的后退了两步,声音里中带着些不愿相信:“你,你说什么?”鳌拜目无君上,一手遮天他是知道的,只是从不曾想到,他竟敢矫旨杀人,心火难挡,只觉眼前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