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茳随后细细地向齐适高描述了夷洲岛上的大致情况,包括土地面积、各类矿产和自然资源、气候条件等等。
“夷洲岛有你说的那么好?”齐适高不禁有些怀疑。他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如果夷洲岛真的有裴茳描述的这么好,为何如今还是个荒蛮不毛之地?
“相信我,比我描述的还要好。只是还没有开发出来,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去拓荒,将夷洲岛的资源发掘出来。这一座海岛,若开发得宜,至少可养民百万!最关键的是,夷洲岛孤悬海外,进可攻、退可守,是我们的基业所在,最不济也可作为我们安家立命之所,无论中原形势变幻,都不会影响到我们。”裴茳笑着说道。
对于裴茳,齐适高有时候会特别的信任。原因非常简单,凡是裴茳所说的,后来都验证了他的正确性,比如燕王府今年依靠白酒交易至少已赚接近四十万贯,比如酒马交易的高额利润,比如新式海船的远航潜力,比如牵星板和谁密舱的实际使用效果。还没有验证的是那张世界海图,但齐适高对照着海图向北航行时,至少去过的地方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大的错漏。
不言则已,一言必中。
这就是裴茳给齐适高最大的感受。想要得到他人的信任,有时候非常的简单——不要依靠嘴巴去喋喋不休,要让事实说话,事实胜于雄辩。
“那依青雀你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齐适高甚至没怎么考虑,便主动问道。
“大哥这是同意参与开发夷洲岛了?”裴茳笑吟吟地说道。
“我听你的。唐国不安全了,我齐氏一族上千人口,总不能在那里坐以待毙。是时候谋个退路了。不管夷洲岛能不能开发出来,躲在海岛上,至少性命无忧,宗族繁衍不会在我手里中断。”齐适高想的很清楚。北方局势会不会如裴茳所说那么推演且不去说它,但无论契丹也罢刘知远也罢,一统北方局势稳定之后,必然是继续南侵唐国。唐国已不复先帝烈祖在位时的那般固若金汤政通人和,他是亲眼见过契丹人和晋国士卒的猛悍的,以唐国如今军方的实力,真的无法抗衡。
朝廷不可恃,那就只有靠自己了。齐氏本就是海盗,既然是海盗,就应该背靠着大海谋生。夷洲岛,实在是个很好的选择。
“我在乌家庄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开发夷洲岛在做准备……”得到齐适高的认可之后,裴茳不由长吁一口气,不由兴奋地拿过桌上厚厚一沓前期所做的规划蓝图慢慢向他解释起来。夷洲岛大开发,齐适高才是最关键的人物,只有他才有充足的人力物力财力运输能力来启动这个计划,林仁翰等福州大族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真正信得过的,还是要数齐适高。
等裴茳花了近半个时辰将整个规划简单地介绍了一遍之后,齐适高又是佩服又是吃惊,不由赞道:“原来青雀想要把这里打造成工坊试验场?而那些孤儿则是要培养成……”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汇来表达。
“他们将来会成为我们最大的依仗,也是我们发展和壮大的骨干力量!我要将自己所知道的慢慢传授给他们,培养他们成才。”裴茳得意地笑道。
一个裴茳再厉害也不可能是神仙。但如果有几百上千个裴茳呢?那这个世界就会发生不可思议地变化。这才是裴茳启动夷洲岛大开发的真正底气所在。
三年,只要给我三年时间。只要把这批孩子教成后世初中毕业水平,崛起将无法阻挡!
齐适高深吸一口气,明白了裴茳话中的真正含义。难怪自己这位义弟来信要求自己授罗孤儿,还说多多益善,并要求最好能识字。孤儿没有家室,没有宗族的牵连,童子则是人生观道德观都没有成形的时候,这样的人如果教育得法,必然会培养出一批忠实的信徒出来。
这个乌家庄,别的都不算什么,唯有这个孤儿学堂才是裴茳最重视和最关切的东西,是核心中的核心。为了这批孩子,哪怕是辞官,裴茳也不在惜。
“我相信我们的夷洲岛开发计划一定会成功!”齐适高精神奕奕地说道。裴茳在没有与自己商量之前,就已经把事情推进到了这一步,正说明他对夷洲岛开发的重视和信心。
裴茳有信心,自己就会有信心。这件事,干了!
接下来的三天之内,百余名孤儿陆陆续续地抵达乌家庄。有第一批接收孤儿的经验,绿珠带着的乌家庄妇人们对这些事做的越来越得心应手。洗澡、换衣裳、吃饭、分班,将这些孩子一一分派到各个集体宿舍中。
头几天裴茳并没有安排任何教学活动。只是制定了一些规矩,让鲁重楼带着几个江北豪杰各领着一批孩子们进行训导。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孩子们到了一个新的环境,第一件事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这里是一个规矩森严的地方。这里能吃饱能穿暖,有人关心爱护,但前提是必须遵守这里的规矩。这个温暖明亮的世界,只接受遵守规则和秩序的人。
这些孩子都是经历过北方残酷战乱的遗孤,能在那么艰难困苦的环境中侥幸生存下来的,无论精神、毅力、身体状况还是智商都是同龄中的佼佼者,再加上齐适高搜罗这批人时又捡选了一遍,可以说这些孩子都是通过生与死的物竞天择考验过来的。这样的孩子其接受能力自然是非常强悍和敏锐的。他们好不容易离开那地狱一般的地方,漂洋过海来到了乌家庄,获得了丰富的食物、温暖的被窝和乌家庄妇人们亲切的关怀,就像个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可靠的浮木,自然会紧紧攀住,有谁肯轻易放弃?
不过两天的功夫,这批孩子便被顺利教导成了严格遵守纪律和规则的典范。吃饭排队,按时休息起居,同时也很快适应了这种整齐有序的集体生活,包括养成了良好的卫生习惯,去指定的茅厕上厕所,铺床叠被和定时梳洗等等。
最令人可喜的是,这些孩子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原本绝望冰冷的眼神重新绽放出一种叫做希望的光芒。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亲眼目睹裴茳对孩子们的各种安排,齐适高不禁有些汗颜,与义弟相比,自己对这些孩子就显得非常的粗暴了。通过严格挑选之后,就统统塞到船上的底舱里,不准随意走动,吃喝拉撒都在船舱中,只供给食物,也没有安排人看管照顾,下了船,就赶猪一样把他们拉到了乌家庄,根本不顾及这些幼小的孩子们能不能活着撑到这里。
事实上在海上运送的途中,确实死了几个孩子,为了防止疫病,就把尸体往海里一扔了事。
不过这主要是自己不知道义弟拿这批孩子做什么用途,以为他是想畜养私奴,这才没有重视。现在已经知道了,才深感后悔。
“青雀,当初我收罗这批孩子时没想这么多,有些事做得不对。唉,悔之晚矣。下一次我知道怎么做了……”齐适高摇了摇头,惭愧道。
从这批孩子从车里出来时的境况,裴茳就知道他们所经历过的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遭遇,对此他心知肚明。齐适高有这番醒悟,已经非常难得了,裴茳也不忍责怪,毕竟这世道就是如此,自己活着尚且艰难,谁能顾得了这么多?
裴茳拍了拍齐适高的胳膊,笑道:“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大哥,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记着,无论我们想要做什么事,人永远是最稀缺最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