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宿舍内,季九脱去身上袍子,只着一身单衣,盘膝坐到了炕上。
窗外大雪还没有停歇,白色的雪花已经在地上落了厚厚一层,几株高一点的枯草在学面上冒出了一个头,随着呼啸的寒风不停颤抖。
仿佛没有感受到从墙缝中灌进的寒风冰冷刺骨,随着思绪飞扬,季九神色莫名。
萧正月所选的酒馆,很小。就在卫司衙门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中。没有牌匾,只有门口一面风化破旧的旗子,上面用粗墨写的“酒”字早已经模糊不堪。
穿过挂着一块油污斑驳的帘子遮盖的门口。一层民房改来的大堂,没有窗子,光线昏暗,墙体斑驳。点上一盏菜油灯,摆上三副尚算完好的桌凳,就是一个酒馆。掌柜兼小二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小年轻,说是看不出年纪是因为他那一头已见花白的头发,脸上满是生活留下的痕迹。一身粗布短襟,殷勤至极。
除了自己这一桌客人,再无他人。所以,自己得以与萧正月两人,无人打扰。
一开始,二人只是喝酒,没有言语。
直到萧正月莫名的一句。
“同知大人,所为何来?”
“此言何意?”
“季大人不妨先回答在下。”
季九略作沉吟。“为圣上尽忠!”
“哈哈哈!大人真是妙人!大人尽管说,此地,都是自己人!”
季九转头看去,远处门旁坐着的掌柜,灿烂一笑,对他露出了一口细牙。
“为季家千年荣光不复,为天下百万受苦黎民。”
“行吧,我也不逼大人!只是不知,大人这同知一职,可能保住?”
季九沉默。
“萧大人所言何意?”
“季家早衰,凌卫亦非之前。延康这个地方,大人你可是搅动风云啊!延康卫司总领延康一镇,三府七县之地,总辖军官达两万人。这里面,对大人持善者几人,持恶者几人,大人可曾想过?”
“萧大人知晓?”
“延康城内,慕容镇督就不说了,他到任也不过月余,纵使慕容家权势滔天,目前也不过比大人先了一步而已。镇督府之下,直辖督察、稽查、镇暴、内巡、外巡、索案、刑名,南抚八司。能为大人所用者,唯刑名司何笔问一人!其他的,外巡司左性常年在外,行踪不定。内巡司常秦衣权利旁落,只能唯慕容家马首是瞻。稽查司冷道之早到了退位之年,不再插手内部争斗。索案司邓续摇摆不定,已经做惯了墙头之草。南抚司嘛,名存实亡,不提也罢。”
“萧大人因何笃定,刑名司能为我所用?”
“何笔问?这个人嘛,生性冷酷,却是所求单纯。他手下那帮子剥皮专业户一个赛过一个阴狠,却都是何笔问的死忠分子。所以,大人得何笔问,也就可得刑名司。”
“何署督所求单纯?所求为何?”
萧正月忽然一笑,笑的,有些渗人。
“若是在下猜的不错,应当是,以当朝圣上万金之躯,实验他的行刑之法。”
季九心中一震。
“萧大人觉得,这种事情,有可能做到?”
“大人,有时候,能否达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能否予其希望。”
“为什么萧大人没有提到督查司?”
“呵呵!为何不提,想必大人心中自有决断。督查司权利范围几乎覆盖整个卫司。高嘉钦能公然和镇督唱反调,大人觉得,他来自哪里?”
“皇族?”
“大源皇分两室,就是不知,大人所指,是哪一家了!”
“镇暴司呢?萧大人也没有提及他啊!”
“欧阳镇恶?我劝大人,还是莫要打他的主意才是啊!如果有机会,我建议大人,杀了他!”
说到这里,季九甚至从萧正月眼神之中,看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忌惮之色。
端起了做工粗糙的陶碗,轻轻抿了一口酒。季九看向萧正月,沉声道。
“为何各司之中,没有萧大人的暗室呢?”
“大人说笑了,我暗室率属于内巡司之下,自然不在有司之中。”
“哦~萧大人敢与督查司叫板,这气度,可不像大人所述啊!”
“大人真的觉得,在下之底气,来于暗室吗?”
望着这张笑意灿然的脸,季九目光一阵闪烁。
“最后一个问题,为何助我?”
“萧某办事,只问自己喜欢与否,从不看事情本身好坏。”
“呵呵,萧大人倒是洒脱!”
萧正月忽然不笑了,眸子定定的看着季九。
“大人若信,则有。不信,则无。”
季九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萧正月却饮下了最后一点酒,响亮的打了一个酒嗝。
“乏了乏了,回去睡觉了!这场酒,算在下的吧!大人早些回府。”
说完,便已经站起了身,一步三晃的朝着门口走去。
临近门口,掀开了帘子,却又复转过身。
“哦!对了,忘了一个人。延康本地卫署自成一体,总署康都为人不算奸猾。大人若是急着用人,不妨可以尝试与他接洽一下。”
季九最后一眼,没能看清萧正月脸上的表情,被他掀开的帘子后面,白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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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定格,季九轻轻一叹。自己,果然还是小瞧了天下英雄啊。这一方小小的延康城内,真可谓是,暗潮汹涌。
慕容澜浅看似友善的背后,是否还怀揣着其他的目的?萧正月多变的面孔之下,到底哪一张,最接近真实?萧正月为什么让自己有机会就干掉欧阳镇恶,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带着一丝憨厚的黑脸,以及,萧正月眼中的那一抹忌惮。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自己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季九只觉得,一阵头痛!这么一对比,季九才发现,高嘉钦那张阴恻恻的脸,是多么的可爱!毕竟,他是自己目前知道的,最清晰的人了啊!
用力的摇了摇头,似要将这些纷杂的念头甩出脑外。季九挥了挥手,体内诡异力量流转之下。空气中,一方黑色的牢笼,缓缓出现。
狗大爷摇晃着尾巴大摇大摆的从笼子中走了出来,轻轻一跃,在季九面前趴了起来。
季九脸色微黑。
“说说吧!狗大爷!关于我体内那个奇怪的地方,你知道多少!”
狗大爷慵懒的扬了扬头,眼角露出一抹鄙视的神色。
“你是智障吗?”
季九差点抓狂!但是没能抓得起来。
兴许是可怜季九,狗大爷打了一个哈欠,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那位那人给你的传承之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