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883700000001

第1章 一粒黍,十分情意藏里头

端阳院里,在侧太妃的住处,年老的张妈陪着侧太妃,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话。

听完张妈有关苏浅月的诉说,侧太妃轻轻叹息一声。

“果然,萧天玥是被冤枉的!老身就知道她不会做那样的事。只是即便如此,能这么快就还她清白的,除了容瑾,还能是谁?”

张妈一边为侧太妃轻轻捶背,一边言道:“侧太妃说得不错,王爷对梅夫人用情至深。”

侧太妃又叹息道:“但愿玥儿不辜负瑾儿。”

张妈忙道:“侧太妃放心,您说过梅夫人是个品行端正的女子,您的眼光又怎么会错呢?即便当初王爷有些感情用事,事实也证明王爷没看错人。您看梅夫人对您不也很好吗?除了她还有谁对您这般精心,您心中明白。”

“也是,到目前为止,她一直对老身照顾有加,老身感念她的孝顺,亦觉得她十分可靠。”侧太妃若有所思,“张妈,老王爷已经不在了,老身也不知道自己哪会儿就去了,倒也没有牵挂。只是那件事……是老身心头隐衷,难道要隐瞒到永远,真的不要任何人知晓吗?这些天,老身一直在想。”

张妈吓了一跳:“侧太妃,您……您要说出来?您不怕……”

“不论怎样,我若带了这个秘密进棺材,对瑾儿不公平。”

“侧太妃,不要……”

“若是不说出来,老身怎么心安?”

说着话,门外的丫鬟来报:“禀侧太妃,梅夫人来了。”

房内的两位老人对望一眼,侧太妃点点头,也就是片刻的时间,苏浅月已经带着素凌进来了。

“侧太妃安好,玥儿有几天没来看望您了,心中惦记。”苏浅月笑容满面地给侧太妃施礼问安。

“奴婢见过梅夫人。”张妈慌忙给苏浅月施礼。

这是苏浅月第一次正式见到张妈近身服侍侧太妃,不由得疑惑,侧太妃笑道:“玥儿,老王爷没有了,就让张妈来和老身做伴。之前张妈服侍老身许多年,踏实可靠,你不用担心,亦无须忌讳。”

张妈慌忙道:“奴婢年老体弱,侧太妃体贴奴婢,让奴婢做些轻活儿,服侍不周,请梅夫人体谅。”

苏浅月这才放心地坐下:“既然是旧人,自然情谊深厚,烦劳张妈平日里多陪陪老夫人,和老夫人说话解闷儿。”

张妈恭敬施礼:“是,奴婢遵梅夫人吩咐。”言毕,连忙端茶上来。

侧太妃温和道:“张妈,陪了我许久,你下去歇息吧!”

“是,奴婢告退。”

张妈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侧太妃身上许久,甚至在她远离时还回头看了侧太妃一眼,这一切落在苏浅月眼里,不由得心中起疑。待她转头望向侧太妃,侧太妃亦是一副落入思索的深沉模样,与往昔大相径庭,苏浅月心中疑惑不定,难不成又有什么大事?

苏浅月无法猜测,想立刻走掉,显然也不合适,对素凌使了一个眼神,素凌心领神会地马上退出去,苏浅月这才笑着,将茶盏送到侧太妃手边:“侧太妃莫非有事?”

侧太妃深深叹口气:“确实,方才我们提到你。”

苏浅月大震,急忙道:“侧太妃,玥儿又做错什么了吗?”

侧太妃将目光转到苏浅月身上,目光慈祥又颇具深意,最终道:“你这孩子,也是可怜,为什么总怕自己做错事?放心,此事与你无关。”

苏浅月刚刚放下心来,侧太妃又慎重道:“不过,此事今后就与你有关了。”

苏浅月又紧张起来:“是吗?”

侧太妃的面容渐渐凝重:“这件事,王府中唯有老身知晓,现在你要成为第二个知晓的人了。”

“既然事关重大,玥儿也怕,侧太妃还是不要让玥儿知晓了。”

“不,玥儿,今天,老身一定要你知道,即便老身今天死了也心安理得。此事,有关瑾儿的身世,瑾儿并非老身亲生……”回忆往事,侧太妃的脸上带了痛苦,悲戚的神色一点点笼罩在她脸上,她微微低头,用微颤的手抓住了苏浅月的手,“只是此事,你知我知,不准再让旁人知晓。”

“是,侧太妃。”苏浅月凝重的脸上带了惊慌。

从侧太妃处回来,苏浅月恍惚着,神色异常,若有所思。素凌不敢问缘由,只能当苏浅月累了,将茶送到苏浅月面前:“小姐,饮口茶歇会儿。”

苏浅月端起茶盏,翠屏正好踏进来,微笑道:“夫人,账房那边,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苏浅月只淡淡道:“不要亏了任何一个人,大家都不容易。”

翠屏施礼道:“夫人仁慈善良,奴婢怎敢有偏差。”

苏浅月再没有理会,只是慢慢饮茶。翠屏不知就里,用目光询问素凌。素凌只是轻轻摇摇头,翠屏再不敢言语,只静静侍立一旁。

苏浅月一盏茶还没有饮尽,忽听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她诧异地抬头向脚步声处望去,却见不少女子从外边的屏风处转进来。细细一看,走在最前面的是红梅,红梅身后是雪兰,紧跟雪兰的几个小丫鬟将手里的包裹堆放在靠近屏风的地方,与雪兰低语几句后转身离去。

她一直忙碌,也习惯了身边只有素凌、翠屏,一下子回来那么多人,红梅有没有近前她不曾留意过,原来红梅是去接雪兰了。

眼见雪兰,苏浅月顿时想起死去的雪梅,心中涌起悲伤,却用带笑的目光迎接她们。

红梅带着雪兰一起跪在苏浅月面前:“奴婢拜见夫人,奴婢回来了。”红梅心情激动,声音微有颤抖。

雪兰也道:“奴婢愿意服侍夫人,请夫人收留。”

“都起来。”扬手让她们起来,苏浅月脸上是满意的笑容,“红梅原是旧人,这里的一切都熟悉,不用我多说。雪兰,你是初来,但不用拘谨,都随意些就好,今后我亦不会亏待你。这里的一切有翠屏安置,你有不明白的可以询问她,你和红梅也已经熟识了,希望你在凌霄院能开心。”

雪兰施礼道:“夫人仁厚,大家有目共睹,能留在夫人身边服侍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没有不开心的。”

红梅激动的声音有些哽咽:“经历了这许多曲折,奴婢终于又回到了夫人身边。”

红梅的话反倒惹得苏浅月悲伤,想当初若不是红梅有心,哪能这么快就让事情水落石出?

“红梅,诸多事情有劳你费心才成为今日的模样,我心中有数。也是我没护好你们,让你们来回辗转辛苦。以后,我们就好好在一起。”

红梅的眼泪流下来:“夫人宽宏大量,还能体谅奴婢的心意,奴婢再无遗憾。”

苏浅月动情道:“红梅,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离开了。”

这场下毒事件终于告了一个段落,苏浅月希望今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件,希望老天能给她平静的生活。

看到红梅和雪兰下去到住处收拾,苏浅月终于松了口气:“素凌,我累了。”

素凌紧紧追了一句:“小姐早就该歇息了。”

苏浅月苦笑,她当然想歇息,只是能安心地歇息吗?终于不再被下毒事件所困扰了,她疲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走回暖阁去。

苏浅月还没有走几步,外边门口的丫鬟来报:“禀夫人,蓝夫人遣人来了。”

苏浅月一怔,是了,许多夫人送了贺礼来,蓝彩霞还没来过。原来所有人都不肯落后,只是一时之间她也分不清有谁来过有谁没来过,蓝彩霞的人来了也不能拒绝,只得道:“让她进来。”

原来是红莲,她见到苏浅月就急忙跪下:“奴婢给梅夫人道喜,恭喜梅夫人复位。”

苏浅月道:“起来回话。蓝夫人遣你前来,有何事情?”

苏浅月进府的时候,蓝彩霞有孕,自是极少到别处去,后来又因为流产,更是很少到别的院子里了,不知道是因为一贯低调还是因为怀孕又流产,这些苏浅月是不好打探的。哪怕她和蓝彩霞一直交好,蓝彩霞到她这里也不过极少的几次,平素有事时,蓝彩霞都是让丫鬟过来告知。这一次,她很晚才让丫鬟来,合乎她平常的做法,苏浅月觉得正常。

红莲起身,笑吟吟从怀中拿出一物:“我家夫人说了,恭喜梅夫人复位,找不出旁的东西作为贺礼,特意送来一对绣品聊表寸心。我家夫人说了,梅夫人迟早会用上的。”

素凌从红莲手中接过来,苏浅月看到是一块锦帕包成的包裹。不管里面是什么绣品,都肯定是很精致的,苏浅月知道蓝彩霞的绣工。

苏浅月接过素凌手里的包裹,用手轻轻抚摩着道:“好,我收下了,回去后代我谢过蓝夫人,告诉她我改日登门去看她,让她好好保重身体。”

红莲一拜:“梅夫人的话奴婢一定带到,奴婢这就回去。”

“稍等。”苏浅月对素凌吩咐,“劳累你跑一趟,又是我的大喜日子,不能让你白白跑一趟。”

红莲忙摇手:“每次过来梅夫人都有赏赐,奴婢受之有愧。”

苏浅月微笑道:“难得你有心给我道贺,我大喜了,你也应该沾沾喜气。”

红莲知道苏浅月这是玩笑话,也知道苏浅月是诚心诚意,来的次数多了,她也不陌生,笑道:“谨遵梅夫人之命,那梅夫人的这个喜气奴婢一定要沾了。”

素凌笑着把银子递到她手里:“既然如此,可要拿好了,不可以弄丢,没了喜气。”

红莲笑:“素凌姐姐的话我自然会记下,这银子我不光不会弄丢,也绝对不会花出去。我会好好留存下来,让这喜气永远伴随我,给我带来好运气。”

红莲走后,苏浅月让素凌打开了锦帕,一眼看去就愣住了:原来是两件小孩子的兜肚。一件是桃红的底色,上面绣着一池碧水,里面荷叶田田,菡萏吐蕊,有活泼灵动的鱼儿嬉戏,还有憨直的青蛙跳跃。池边有一孩童手执钓竿钓鱼,孩童眉宇间都是专注,仿佛在谛听鱼儿上钩的声音。图案生动活泼、妙趣横生,一见就招人喜欢。另外一件是翠绿的底色,上面绣着一弯七色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色色逼真,飘逸灵动,恍若在天空悬挂着,灿烂娇艳,活灵活现。彩虹中有若隐若现的仙女在舞蹈,衣袂飘飞。青翠欲滴的草地上,柔韧草叶上的露珠晶莹滚动,有一活泼可爱的娇俏小女孩站在草地上仰望天空的彩虹。小女孩红红的笑脸艳若桃花,她的脚旁是一只憨厚的小猫,小猫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大眼睛同小女孩一样望着天上的彩虹,神情陶醉。整幅图案神态逼真,惟妙惟肖。

原来是这两件绣品,苏浅月记得初见这两件绣品时是和张芳华一起的,张芳华的笑声和赞美声恍若还在耳边。那个时候,苏浅月猜想不知道蓝彩霞的孩子会用上哪一件?此时,蓝彩霞的孩子没有用上,绣品却到了她的手中。

看着它们,苏浅月能体会蓝彩霞的心情,失去孩子是她最为伤心的事情,连当初为孩子准备的衣物她也不想碰触,害怕睹物伤情。

如今蓝彩霞把两件兜肚送给她,一来不算暴殄天物;二来……是将她期待孩子的心意转到她身上,希望她早生贵子,是祝福亦是希望。

蓝彩霞的心意是好的,苏浅月不能否认。但是看着这两件兜肚,她暗中叹气。

“小姐,这两件兜肚真是好看,这样精致的绣工,没有几个人比得上啊!将来小姐有了孩子,穿上这样的兜肚,不知道会有多可爱。”素凌赞叹道。

她完全不知内情,只是被精美的绣品吸引,眼里心里都是喜欢,又憧憬着苏浅月的孩子穿上兜肚的模样,一张脸上满是笑意。

“好了,你别说这样的话了。”苏浅月没有心思和素凌谈论这个。

“真的,小姐,你看这兜肚,图案精致,绣工精巧,叫人爱不释手,蓝夫人的手实在是太巧了。”素凌赞叹道。

“蓝夫人心思缜密,心灵手巧,也只有她才能够绣出这样的绣品,只可惜她费了许多心思的东西没有用在她想用的地方。”苏浅月失落道。

素凌只顾注意兜肚,没有注意到苏浅月的情绪,耳听得苏浅月言语口吻不对,忙抬起头来:“小姐,怎么了?”

苏浅月一张脸上毫无表情:“你且收起来吧!”言罢,走回暖阁去歇息。

素凌不知就里,只茫然将兜肚收起来,正思索着,红梅和雪兰一起走过来,素凌忙使了个眼色,低低说声:“小姐刚刚去歇息了。”

三人一起走了出来,素凌问道:“你们两个收拾好了?”

红梅抿嘴一笑:“轻车熟路的,没有收拾不好的。”

素凌又对雪兰笑笑:“你刚刚来,可能不习惯,慢慢就会好。日后有什么需要或要求,不要忍着,只管对我们说出来。我家小姐待人宽厚随和,你也不用怕。”

雪兰连忙对素凌拜谢:“多谢素凌姐姐,今后还请姐姐多指点,能在梅夫人身边服侍是我的福气。我妹妹不在了……我来接替她,我……”想起妹妹,雪兰不觉落泪。

素凌亦难过:“当初我们和雪梅情谊深厚,没有了她,我们很难过。事实已然这样,你也不用太伤心,留在这里我们定能好好相处,小姐不会对你苛刻的。”

雪兰点头:“我知道。夫人因为雪梅之事自责,给了我们许多补偿,这次又给了许多体恤,我们一家人都在心里感念夫人的恩情。我也会好好服侍夫人,和大家好好相处。”

素凌流下泪来,拉了雪兰的手:“是坏人害雪梅丧命,雪梅死后小姐就一直自责,决心给雪梅一个公道,红梅也毅然离开这里去查找线索,眼下终于抓了坏人,雪梅地下可以安息了。”

雪兰重重点头:“知道。”转而又对红梅道,“多谢你。”

红梅泪中含笑:“我们和雪梅情谊深厚,她命都不在了,我们做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好了,都不要难过了,就让我们一起开心地过好今后。”

素凌也破涕为笑:“好好,我们过好今后。”

如此过了一日又一日,容瑾竟然没有踏足凌霄院一步,苏浅月心中失落,难道容瑾对她有什么不满?印象中她没有得罪他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不见容瑾就无从得知雪梅一事的真相。

这日晨起,苏浅月梳妆好,用饭后,雪兰来打扫房间,苏浅月和颜悦色地问她:“家中还有什么人,情形如何?”

雪兰停下手里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回夫人,奴婢家中还有父母亲和一个……痴傻的弟弟。”

苏浅月惊异,痴傻的弟弟?

苏浅月从来不问身边人的家中情形,雪梅也一样。雪梅也从来不曾提起过家里还有一个痴傻的弟弟,苏浅月见她们众人一起谈论到家里的亲人时,雪梅每次都是笑逐颜开的,不曾有过丝毫的忧愁。原来她在掩饰,她掩藏得好严密。苏浅月终于明白,雪梅是个要强的女孩子,不想把家里的困难展露,不想让众人对她有丝毫同情,她也不想得到旁人的特殊照顾。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死了,苏浅月想想就难过,越发觉得对不起雪梅。

苏浅月明白,这样的家庭,生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为了不引起雪兰更深的伤悲,她小心翼翼地问:“弟弟有没有劳动能力,日子还宽裕吗?”

雪兰摇头:“弟弟小时候,父母发现弟弟痴傻的时候,幻想弟弟能够恢复正常,所以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给他治疗,却毫无效果。就这样,家境越发贫寒,没办法,我们姐妹才卖身到王府做奴婢。”

雪兰诉说的情形苏浅月体会得到,所以也越发心酸:“你有多久不曾回家看望父母了?”

雪兰抬头,目光看往远处,眼底是说不出的哀痛:“今年府里忙碌了些,还不曾回去过。”

苏浅月明白,除夕那一日老王爷去世,接下来是诸多的忙碌,没有哪个主子会无端地给一个下人假期回去探家的。

苏浅月正要说话,正好素凌走进来,苏浅月忽而抬眼对素凌道:“你去取一锭银子来。”

素凌怔了怔,还是顺从道:“是,小姐。”

苏浅月又对雪兰道:“我给你半个月时间回家,好好和父母团聚,帮父母做一做家里的活儿,也好好照顾一下弟弟,尽一尽你做姐姐的责任。”

雪兰莫名其妙,她刚刚来就让她回家去?莫非她哪里做错了?不觉含泪道:“夫人,奴婢哪里做错,请夫人责罚,但请夫人不要赶奴婢回去。奴婢家境不好,倘若不能做工,家里的日子会更艰难,求夫人看在奴婢死去的妹妹的分儿上,不要赶奴婢走。”说着跪下。

苏浅月心中悲伤:“你起来,我不是赶你出府,是叫你回家看望父母和尽孝,你走的这段日子我不会克扣你的月例银子。”

雪兰不解,只用茫然的目光看向苏浅月:“夫人……”

素凌取了银子返回,一见此情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浅月示意素凌拉雪兰起来,令素凌把银子交到雪兰手里,道:“雪兰,这些银子给你回家,添置一些必要的物件,半个月期满后再回来。你是我院子里的人,我怎么会赶你走。”

雪兰终于领悟到这是夫人对她的恩典,不觉泪如雨下,再次跪下道:“多谢夫人恩情,奴婢铭记于心,定会报答夫人。”

因为雪梅的死,苏浅月总感觉对雪兰有一份愧意,又命素凌挑选了一些她不常穿的衣裳让雪兰带上,之后才打发雪兰上路。

素凌静静地站在苏浅月身边,苏浅月叹道:“素凌,倘若我父母在,此时的我是不是在父母膝下承欢?”

素凌低了头:“小姐,别想这些了,徒增伤感。老爷夫人在天之灵知道小姐的孝心。”

苏浅月心中难过:“可惜我不是男子,没法抛头露面给父母的冤情寻到线索,不能给父母报仇。眼下我又隐姓埋名,等于困了一生,还谈什么孝心?”

素凌急忙劝慰:“小姐别这样,王爷不是晓得我们的过往吗?等到有了机会,小姐将实情告知,王爷定会为小姐做主。”

苏浅月微微点头,除了这样,她没有别的办法。

红梅回来的时候,苏浅月正在看书,素凌在一旁刺绣。

阳光经过窗户的过滤,清淡柔和,还有一丝曚昽,款款落在苏浅月身上,她的侧脸在阳光中亦是宁和静谧,神圣而端庄,带着圣女的味道。

“夫人。”红梅迈步进来,轻轻唤了一声,微微喘息。

正在刺绣的素凌急忙停止了手里的活儿,抬眼看向红梅。

苏浅月将书合上,温婉道:“你受累了,可曾打听到什么?”

红梅点头:“其实幕后指使者是贾夫人,是她耍了阴谋诡计,害雪梅死去。”

苏浅月急忙道:“不是说这一切都是潘大夫做的吗?如何扯上了贾夫人?”

“潘大夫本是贾夫人的表哥,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贾夫人……”

“等等。”见红梅喘息不定,素凌忙起身给她端来一杯茶,“你喝口茶慢慢说。”

红梅端了茶盏看向苏浅月,苏浅月点头示意,红梅这才对素凌笑笑:“多谢。”随即一口气把茶喝下去,又定了定神,才继续道,“贾夫人嫉妒王爷宠爱夫人,想借机除去夫人。那时潘大夫授意崔管事将雪梅定罪,目的是要让雪梅承认是夫人你指使她去害老王爷,只要雪梅这样招供,他们就会放了雪梅。雪梅宁可自己去死,都不让他们的目的得逞……”

天气已经暖了,听完了红梅的叙述,苏浅月觉得浑身冰凉,连骨头缝里都渗透了寒意,原来当真是有人要置她于死地,原来雪梅真的是为她而死,情形如此惨烈,难怪容瑾不肯当面对她言明。

素凌一脸惊骇:“我家小姐善良宽厚,贾夫人为了争宠,就要将我家小姐置于死地,为何如此歹毒?是我家小姐受王爷宠爱,她有本事找王爷理论,来害小姐算什么东西?”

“岂止是这个,连蓝夫人的孩子也是被她害的。夫人还没有来到府中的时候,她自以为王爷宠爱她最多,她定能怀孕,只要她生了男孩,她的孩子必定有世袭王位的资格。不料蓝夫人先怀孕,她同样怀恨在心,想找机会除去蓝夫人的孩子,于是买通了蓝夫人身边的丫鬟,给蓝夫人下了堕胎药。”红梅一口气说完已经是满脸恨意,“都说女子心肠柔软,还没有见过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贾夫人算是第一个了。”

“真……真的吗?”素凌几乎不敢相信。

“潘大夫招出来的,岂能有假?”因为愤怒,红梅一脸绯红。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素凌喃喃着,不知道是否认还是不肯相信。

然而苏浅月却很明确地知道这是事实,女人的恨积累多了,什么样的手段都可能使得出来。

女人是软弱的,可还有一句话是“天下最毒妇人心”。贾胜春心胸狭窄又嫉妒成性,使出阴毒的手段合乎道理。在她看来,除去蓝彩霞的孩子以后,一旦她最先怀孕生下男孩,她的孩子就有可能在将来成为王府世袭的王爷,她当然就拥有了荣华富贵。至于除去她,当然就是因为容瑾的宠爱。

这一切顺理成章,只是不知道容瑾是如何让潘大夫招供的?

想到这里,苏浅月更觉得寒意层层袭来,骨髓都结了冰。

“贾夫人……”

眼前恍若出现身着百褶裙的贾胜春,脚下是曼妙的舞步,面如芙蓉,千娇百媚。苏浅月还记得她的一双眼睛,顾盼间也是风情万种,应该说她是一个美人。美人多数是温婉的,她却是一个蛇蝎美人,叫人惧怕。

苏浅月不知道容瑾会如何处置贾胜春,忙问红梅:“贾夫人呢?王爷对她做了什么?”

红梅一脸恨意:“王爷将她关入霜寒院,不准任何人探视。”

一丝快意在素凌脸上掠过:“那样的毒妇,对她实施多重的刑罚都不为过,难不成王爷只将她关进去就罢了吗?”

红梅竖起了两根手指:“两条人命,在她手里断送一大一小两条人命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古来就是如此。王爷断断不会只把她关起来就了事,只看王爷给她一个怎样的死法罢了。”

是的,贾胜春手里已经是两条人命,倘若还让她逍遥自在地活在世上,就没有天理了。

只是霜寒院……苏浅月打了个寒噤,那个黑暗阴冷的地狱一般的地方,贾胜春一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突然到了那样的地方,只怕她自己都气死了。

苏浅月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十分恐怖,贾胜春好可怜,就算她阴狠恶毒、十恶不赦,她也不愿意让她去那样的地方。不仅仅是贾胜春,任何一个人到那种地方,于她来说都是可怕的。

苏浅月沉吟道:“有没有听说过贾夫人反抗?她那种双手沾满鲜血的人,目的是让别人痛苦,自己快乐,如今叫她生不如死,她怎么会甘心?”

红梅摇头:“审问潘大夫的是王爷,关押贾夫人的亦是王爷,王爷不让旁人靠近,他们的情形如何,旁人即便是知道又怎么敢说,因此奴婢没有打听到。”

苏浅月微微点头。

习惯了平静,院子里突然多出来许多仆人,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苏浅月觉得身处人海里一样,反倒有些茫然。

容瑾还是没有来过,苏浅月无从得知贾胜春真正的消息,心中憋闷。对那样一个用尽卑鄙手段的女子,苏浅月本应是恨意绵绵,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隐隐约约有一丝同情:已经拥有荣华富贵了,又何必不满足?不择手段地害人,反倒将自己送入万劫不复之地。做人,倘若没了尺度,最终害的是自己,霜寒院中,贾胜春有没有明白自己的错误?

唯一令苏浅月欣慰的是,她的善良没有用错,倘若她平时行为不端,雪梅又怎么会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舍了性命也要保全她?想及此,苏浅月落下泪来,雪梅,你才是最叫人钦佩的女子,你的灵魂永远高洁。

素凌轻轻来到苏浅月身边,委婉道:“小姐,天气晴好,外边春光明媚,我陪小姐到外边走走吧!”

苏浅月摇头:“想起雪梅,我便没了心情,如何还有游玩的心思。”

素凌不敢多言,只默默站在一边。苏浅月起身走至琴案前,坐下,双手在琴弦上弹奏,低低唱道:“新春风光流莺乱,水笼烟波涛拍岸。柳摆纤腰杨抚掌,共贺时光复流转。复流转……”琴音悠悠,歌喉婉转,却没有表达春天的丽日风光无限的意思,也不见繁花似锦、美好娇艳,更没有曼妙多情的灵秀婉转。春天到来,冬的枯萎沉寂终有复苏,而人……归去的人却是永远地归去了,无论时节怎样转变也不复回还。眼前出现雪梅的面容,难过中,苏浅月继续唱道:“不归香魂成永远,泪眼愁肠念芳颜。昔日娇姿恒不变,存留人间做典范……”

琴音停歇,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肩膀,轻声道:“小姐,你已经为她洗清了冤屈,又那样厚待她的家人,雪梅地下有知,也感念你这一片盛情了。眼下,她的姐姐在小姐身边,小姐时时关照,不也是对她的一种补偿吗?又何必总是苛责自己。”

苏浅月黯然道:“旁人用性命维护了我,这份恩情我没法补偿,不过,时日久了我也会好些的。素凌,你让我静一静。”

素凌退下,苏浅月呆呆不动,又想起容瑾。

容瑾为何总是不到她这里来?这是从她入府后,容瑾第一次冷落她,难道是容瑾别有他想?

素凌茫然地离开苏浅月身边,碰到翠屏正走进来回禀院子里的事,忙拦住说:“小姐这会儿不想被人打扰。”

翠屏叹一声:“王爷很多天没有来了,夫人心情也不好,怎么办呢?”

素凌难过道:“我家小姐心地善良,得知雪梅的死因,自是难过,我也不知道怎样开解她。”

两人窃窃说着话,见张芳华走来,连忙住口。笑着等张芳华走近,两人施礼道:“给张夫人请安。”

张芳华伸出手指在她们额上各自点了一下:“不好好服侍你家夫人,躲在这里偷懒,还窃窃私语,成何体统?”

素凌忙赔笑道:“张夫人最是明白事理了,我家小姐把我等赶出来,不容近身,您来得正好,快去陪陪我家小姐。”

张芳华疑惑一下:“哦?”

言毕再也不管素凌和翠屏,匆匆走入内室。

眼见苏浅月端坐在琴案前,泥塑木雕一般,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有些淡薄,就那样笼罩在她身上,显得她整个人朦胧又恍惚。张芳华皱了皱眉头:王爷为了她那样操心,该是她的都已经归还了她,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张芳华顿了顿,轻轻咳嗽一声后,慢慢走近。

骤然的声音令苏浅月一惊,急忙扭头看到是张芳华走来,起身带了微笑。如果不是张芳华到来,她真不知道自己要独坐到什么时候。

从琴案前走出来,苏浅月微笑道:“张姐姐,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言毕,牵了张芳华的手走往暖阁。

平日里,张芳华是不会在下午到她院子里来的,苏浅月心中惴惴。

两人一起在暖阁里坐下,张芳华笑道:“闲来无事,来看看萧妹妹是不是入了禅境。”

苏浅月瞬间想到是她方才的出神被张芳华看到了,难为情道:“想入禅境,只是难以达到那样的境界。参禅需要悟性,妹妹俗人一个,缺乏悟性,惭愧。”

张芳华抬手掩了口唇笑道:“若说萧妹妹这般玲珑剔透的妙人也是俗人的话,那我们呢?你把我们放在哪里?”

苏浅月笑道:“张姐姐叫我无地自容。你是看不到你自己的好,要说入禅境,也只有张姐姐这种豁达的人才可以。”

张芳华又一笑:“也许我豁达,但我缺少那份灵性,我也愚笨,没有智慧。”

苏浅月摇手:“罢了,若张姐姐都这般妄自菲薄,旁人真的就无地自容了。”

张芳华敛去笑容正色道:“好了,不要打趣了。看你方才的神情,又是为什么事忧思,为什么不能开心些?”

苏浅月叹息一声:“没事,是我自己不能自拔罢了。张姐姐,雪梅的死叫我难以释怀,想想这许多的波折、辛酸,心都灰了。”

张芳华深深看了苏浅月一眼:“此言差矣,倘若你想在王府好好地活下去,灰心是断断要不得的。不仅仅如此,你还要时时谨慎小心,提防别人害你,还要记住稳固自己的位置。”

听得张芳华如此肺腑之言,苏浅月动容:“也只有张姐姐才这样推心置腹,我也就直言了,自从查得雪梅之事的真相,王爷一次都没有到我这里,我不晓得王爷有什么心事……当然我不是争宠,而是想知道王爷到底是怎样查出真相的,没有他亲口所言,我……如何踏实。”

刚刚吐出新绿的树枝被阳光斜斜地拉扯出长长的影子,有树枝的影子倒映在长窗上。从长窗中漏入室内的阳光没有规则,时而出现一片光斑,时而出现一片阴影。光线里细碎的微尘悄无声息地做着它们的运动,毫不理会周围的一切。

许久,张芳华拉了苏浅月的手:“我理解,都理解。不过我想,王爷不是有意冷落你的,而是有些愧对你,让你蒙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他不好意思见你罢了,你得想办法婉转了他的心思,不要让他无法下台。”

“当初,我求过他插手处理,不知道他有没有理会过,总之……雪梅死了。”苏浅月流下泪来。

“你的心结同样是他的心结,你得想办法解开,就这样僵持下去,王爷也会伤心。萧妹妹,你想想,能在王府安身立命依靠的是谁?倘若贾夫人不为争宠,又如何会设计害人,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悲剧了。你不要固执了,我们是女人,低一下头不算什么,明白我的话吗?”

苏浅月低了头。

张芳华又拍拍苏浅月的手:“萧妹妹,你好好想想。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苏浅月忙道:“张姐姐你着急什么?”

张芳华一笑起身:“改日再找你聊天儿。”

张芳华告辞离开,苏浅月望着张芳华的背影,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心中不觉叹息:张芳华才是最聪明的那个,也难怪容瑾那样喜欢她。

片刻,素凌微笑着走进来:“小姐,晚饭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

苏浅月沉思了一下,抬头向窗外望了望,终于懒懒道:“今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但这样的好天气不多,春季嘛……多雨,雾蒙蒙暗沉沉的,叫人心里不舒服。春季的饮食以祛湿温补为好,为我炖一盅银耳红枣莲子羹来,放少许冰糖。”

素凌许久才反应过来,喜悦道:“好好,我这就去。”

容瑾静静地坐在书房,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的妻妾们会明争暗斗到这种地步,恶语中伤、诋毁诽谤也就罢了,还下毒杀人?枉他堂堂七尺男儿,一直被蒙在鼓里。

苏浅月忧伤的眼睛,蓝彩霞哀泣的面容……每当她们的面容在他脑海里出现,他都觉得惭愧。当初苏浅月的事,他觉得小事一桩,不料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果真有人暗中害人,如何了得!

容瑾又想到他小时候老王爷身上发生过的悲剧,心有余悸,原来调停女子之间的争斗,比打理朝堂上的国事麻烦多了。

荣恒就在容瑾的门外守着。

许多个晚上了,王爷独自将自己关在书房,不容任何人打扰,荣恒也犯愁,不知道怎样才能开解王爷。

王妃就那样款款出现在他眼前时,荣恒慌忙规矩行礼:“奴才见过王妃。”

王妃挥了挥衣袖:“王爷呢?”

荣恒恭敬道:“王爷有公务要处理,在书房忙碌。”

王妃没有理会,转身向书房走去,荣恒慌忙拦住:“夫人,王爷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放肆!你连本夫人都敢阻拦?”

荣恒一见王妃发怒,且不顾一切向书房靠近,他不敢阻拦,更不敢将王妃放进去,赶忙跟在大步行走的王妃身后,一边跟着走一边大喊:“夫人、王妃……郡主……”

容瑾猛然听到门外的喧哗,听出荣恒唤的是王妃,叹了口气,从椅子上起身,开了门后,站在门口,一直等到王妃近前。

王妃一看容瑾竟然在门口站立,也是一愣,容瑾的一张脸上彤云密布,王妃只当没有看见,闪身进来:“王爷,如何连我都要拒之门外?”

容瑾慢慢踱回椅子上坐下,一张脸挂着冷冷的冰霜:“你知道。”

王妃顿觉一股凉意从心头泛起,却强自镇静道:“想要她出府的并非是我,你如何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容瑾冷冷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者你就能确定贾胜春不将你供出来吗?本王就奇怪了,她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如何胆子大到这步田地?”

“此事与我无关!再者,她本该是一个妾,你偏偏给她侧妃的位置,让她死后入家庙,享受香火供奉,这是你的错,大家有目共睹,就算将她赶出去也不为过。眼下按照你的意思还她一切,你还要如何?”王妃强撑着,她是堂堂郡主,就算有错,容瑾也不能把她怎样。

苏浅月一直深得容瑾的宠爱,王妃焉能不恨?只因身份的原因,她必须矜持不能流露罢了。贾胜春一直对她巴结,并流露出赶走苏浅月的意思,她岂能不知?倘若没有她的默许和支持,贾胜春暗中设计用诬陷雪梅来陷害苏浅月岂能那样顺利?遗憾的是雪梅太过刚硬,使得她们的计划落空。

眼下,被苏浅月抓了线索,容瑾寻到贾胜春头上,已经给贾胜春定罪,王妃自然脱得干净。不料容瑾说出此话,她暗暗感到害怕。

在苏浅月身上,她动的手脚更多。

“哼,不打自招就是你这样子。别忘了,本王是给你留着面子,倘若今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本王不会对你客气。”

容瑾的话冰冷无情,王妃暗自吓了一跳,她是仗着家世显赫能给容瑾仕途的支持才如此骄横,但容瑾真要只与她维持一个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她也无能为力,当下心里就虚了,只是强撑着,不显露出来。

“王爷,我事事以王府利益为重,以你的意志为准,哪一点没有打理周到?我即便够不上贤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爷因何如此说话,叫人伤情。”

“本王点到为止,只希望今后你不要言过其实。”他顿了顿,冷冷道,“你既然辛苦,就请回去歇息。今后不要随意到本王书房来。”

王妃怔怔站着,那些事容瑾到底知道多少?不管怎样,容瑾没有说破,就表明他不知道太多,或者还是畏惧她,这就好。

她想转身而去,最终还是畏惧,言道:“王爷,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倘若硬要和容瑾掰扯,吃亏的还是她。

容瑾迫于无奈,将方才的疾言厉色缓和了些:“好,你去吧!”他更明白,家事不是战事。

看容瑾如此,王妃心里略略舒服一些,给容瑾施礼后退了出来。

翠屏手里拿了食盒,远远见王妃走出来,慌忙躲在暗处,幸好天色昏暗,王妃也不曾留意,径自过去,翠屏几乎惊出一身冷汗。直到王妃走远,她才悄悄走出来向容瑾的书房走去,心里不停祈祷:但愿顺利。

“站住!”

翠屏一直低头走路,突然一声低喝吓了她一跳,细看才认出是荣恒。荣恒此时亦看到是翠屏,道:“翠屏姑娘,你来干吗?”

翠屏拍了拍手里的食盒:“梅夫人亲手做了羹汤,叫我给王爷送来补补身子。”

荣恒听说是梅夫人,一双眉毛拧在了一起。王爷吩咐谁都不许进入,然而梅夫人是王爷最看重的人,若是他阻止翠屏进去,万一梅夫人有要紧的事情耽误了,日后他有的是麻烦。

最终,荣恒苦笑着:“你且稍等,待我送进去吧!”

翠屏愣了愣,将手里的食盒递与荣恒:“也好,有劳了。”

房间里,苏浅月忐忑不安,她用这种方式向容瑾示好,到底合适吗?这种方式,还是张芳华的暗示。她亦明白,倘若她没有表示,容瑾也是尴尬。想要很好地生活下去,需要妥协低头。

素凌亦是焦急:“小姐,翠屏走了许久都不回来,难道有什么意外?”

苏浅月心里“咯噔”一下,万一容瑾不在书房而是去了某一个夫人处,她岂不是尴尬?强自摇头道:“翠屏又不是一只鸟儿,能这么快吗?”

房内已经点了蜡烛,烛光摇曳,将一切镀上了柔和的色彩,朦胧又难以捕捉,如同人的心思。

素凌无声叹息,只觉得时间漫长难熬。她比谁都明白,苏浅月没有如此屈服过,也只有进了王府后才这样委曲求全。眼下,苏浅月虽然貌似恢复了往日风光,但日后呢?王府的日子如风起云涌的天空,刮风下雨或者晴空万里都没有征兆,素凌想想都怕。

“也该回来了。”素凌最终说道。

苏浅月克制着内心的波动,温婉一笑没有说话。她只是这样做了,结果会如何,不是她能掌控的,唯有等待。

好在没过一盏茶的工夫,翠屏回来了,素凌一见连忙迎过去:“见到王爷了吗?王爷怎么说?”

翠屏喘着气:“没见到王爷。”

苏浅月听到翠屏的话,一颗心顿时浸在冰水里似的冰冷,他和她总归是有了嫌隙。雪梅的事,她没有错,但她暗中查探于他来说是一种伤害——她没有相信他能保护她的话,他定是嫌弃她了。想到此,苏浅月心中悲愤,她有错吗?难道她有丁点儿冤枉了他?若不是她暗中查访,她就得一辈子背不清不白的黑锅。

苏浅月的脸色也渐渐冷下来,其实她没有那样在意容瑾的到来与否,这些祸端与容瑾对她的宠爱分不开,容瑾若真的疏远她,她就不再是旁人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她可以有平静的生活,很好,很好!只是一旦事实形成,苏浅月的心中却酸涩苦痛,有着说不出的冰冷难过。

眼见苏浅月的脸色变白,如一块冰凌,素凌心中一急:“或者王爷是真的有事才到别处的,小姐不用多想。”

苏浅月抚了一下因低头松下来的一支发簪,淡淡笑道:“我有那样在意吗?”

素凌一看自己说错了话,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怔怔发愣的翠屏慌忙道:“王爷就在书房,是王爷吩咐不许旁人打扰,奴婢才没有进去。荣恒把羹汤拿了给王爷,王爷焉能不知夫人心意。”

苏浅月的脸上寒意更浓,一双如水灵动的妙目像剑一样刺向翠屏:“我有何心意了?”

翠屏无辜,苏浅月却毫不留情,她的心哀痛不已,这是她到王府以后第一次讨好容瑾,还是在张芳华的暗示下。她……她是高傲的,即便有过舞姬的过往,她亦是高傲的,这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更为屈辱。容瑾当初对她那样信誓旦旦,如今还是将她甩在了一旁,这种羞辱她难以接受。

在王府,哪怕旁人给予再多的不公平,她都没有真正从心里计较过,这一次……

看起来,是她离开王府的时候了。她想设法和萧天逸商议,寻找离开的办法。

翠屏慌了,口不择言道:“奴婢看到王妃怒冲冲从书房出来,定是与王爷有过争执,王爷定然心情不好,才……”

苏浅月一震:“王妃到过书房?”

翠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晓得什么事,只看到王妃很生气。”

苏浅月灵动如水的眼波转了转,王妃因何与容瑾争执?会不会与她有关?王妃是皇室郡主,即便和容瑾再起争执,也是和旁人不同,容瑾会给她足够的颜面。

不晓得为什么,苏浅月心中越发酸涩,不论怎样,容瑾和王妃是结发夫妻,到底和旁的夫人不同,他们还有争执,换了其他女子,谁敢和容瑾争执?就连她……容瑾将她视作最宠爱的女子,她亦不敢或者不会与容瑾争执。

人和人的不同,立见高下。

如万根钢针刺入心脏,凌迟一般的疼痛,苏浅月一直以为她和容瑾的情感淡薄,却为何在这个时候如此在意?她想大哭,最终还是完全忍住,只把矜持的笑容挂在脸上:“王妃掌管王府内院诸多事宜,定有烦心的时候,许是找王爷商议或者旁的事由。好了,今晚不用你们服侍,都下去安歇。”

翠屏微微惊慌,今晚的差事她没有办好,可是她能如何?怯怯道:“夫人……”

苏浅月略略抬手:“没事了,下去吧!”

翠屏不敢多言,只把目光看向素凌,素凌一直跟随苏浅月,哪里有不懂苏浅月心思的道理,却也不便在这个时候劝说,顺从道:“小姐,我就在外边守着,小姐需要,随时唤我。”

苏浅月点点头:“去吧!”

轻微的脚步声退去,苏浅月抬头看向窗户,浓密的睫毛不停抖动,受了惊吓一般地战栗,加之她脸色苍白,叫人心生爱怜。

蛟绡纱绫的窗户此时完全被黄白的灯光映照,笼罩了一层看不透的颜色。苏浅月明白那是里边看不透外边的屏障,亦是外边不知道里边的隔阂,如同不能沟通的两个人。想及此,蝶翼般的睫毛一抖,一串泪珠滚出了眼眶,她连忙抬起衣袖擦拭。

恰恰,容瑾走进来,苏浅月抬袖拭泪的一瞬被他尽收眼底。她的凄楚无助如一把钩子狠狠拽住了他的心,容瑾顿觉一痛,立时定在原地。

苏浅月意识到了什么,忙抬眼向外看去,一眼就看到容瑾僵硬着站立在那里,她顿时也愣住了:他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没有察觉。

一种奇特的气流在两人之间蜿蜒而动,有那样片刻的时间,两人默然相对,各自内心的真实情感完全流露出来,毫不掩饰地赤裸在对方面前。

最终,是苏浅月主动,她走近深深施礼:“王爷万安。”

容瑾的手伸出来,挽住了她的手,一点点将她拥入怀中。她柔细娇小的手被他紧握着,他们十指相扣,紧紧相拥,曾经无数次的相拥都没有这一次这样温暖。这种毫无嫌隙的姿势,就好像他们是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夫妻。那一刻,他们相互傍依,相互扶持,更像风雨中同舟共济的患难夫妻。

苏浅月紧紧贴在容瑾的胸前,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澎湃气息,凭借女子的敏感,觉得他是情真意切,他的心脏专门为她跳动,苏浅月心中酸涩,潸然泪下。

“月儿,本王有错,累你受苦。”容瑾的声音低沉,带着发自肺腑的歉意和祈求原谅的真挚。

“有王爷这句话,月儿所有的委屈都不算什么。”苏浅月破涕为笑,结果泪水更为汹涌。他贵为王爷,一直都威严狂傲,能在她面前说出这句话来,不只是用了勇气,而且是用了情意,苏浅月十分感动。

一直以来,苏浅月以为自己不在乎容瑾对她如何,原来她在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者,在内心的深处,她亦有些在乎他了。

同类推荐
  • 民国奇谭?午夜怨伶

    民国奇谭?午夜怨伶

    她,乔绿意,曾是名动京城的戏子名伶,嫁入苏府当十二房姨太后诡异惨死,接着府上的人接二连三离奇死去,是鬼魂作祟还是蓄谋已久的报仇?今年是顺天府改名京兆地方的第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大,飘飘洒洒,身量稍矮一点儿的,走在路上就等于半个身子陷进雪里面去了。你说这朝廷吧,也怪,顺天府叫了几百年,老百姓早就习惯了,结果一改朝换代,名字又给换了,叫什么京兆地方,又拗口又记不住,要不干脆就叫京师,皇城,北京城,嗨,多顺口!哦,错了错了,现在不该叫朝廷,应该是叫政府了,民国政府。朝廷,那是前清的老称呼了。
  • 晗魃之兵燹现

    晗魃之兵燹现

    冉宛然成绩好语文棒爱YY,莫名其妙穿越到自己所写的小说中,遇上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学”,而他们这群人被外界亲切地称为“晗魃”。为了这个不太靠谱的晗魃梦,冉宛然童鞋进入“一流学府”万象门,并由此展开了欢乐的校园生活。校园里有逗比的老师和倾心的同学,有奇葩的课程和好吃的伙食;青春总是那样不讲道理地明亮,却也无力阻止阴影的蔓延。魔宫夺符,兵燹现世,丹心峰上舞鲲鹏,雪女墓前蹿白虎,一众武童被困兽潮……直至手握剑柄走向深渊,烈火焚天——沉睡在石棺中的神明,终于睁开双眼。
  • 王陵美人

    王陵美人

    一个混世的城主卡卡因为拍死一只身残志坚的小强而被剥削城主身份打入水牢,惨啊!一个绝代的杀手风凌,美啊!一个火爆的公主雨霖,靓啊!一个不死的老妖莫妮卡,天啊!一男三女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夹杂在狼人、吸血鬼、亡灵集团等各种神秘的邪恶力量之中,最后竟然引发了黑暗之门的开启……
  • 当时明月在

    当时明月在

    2008新春之际,悲情天后匪我思存一扫悲剧路线,摇身一变恶搞女王,推出首部大团圆结局的小说。至于本书具体内容嘛,自然是边恶搞边言情喽!想要看看后妈如何变身亲妈吗?想要知道匪我如何操刀恶搞言情吗?那你绝对绝对不要错过这本——《当时明月在》哦!
  • 你是我的初心难解

    你是我的初心难解

    @@宠虐适度,女主不辍学、不堕胎,但男主中期偶尔会黑化@@她被亲情出卖,用自残换来自由,只想逃得远远,却不觉落进竹马校草的温柔陷阱。他终于等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煞费苦心将她圈在身边,每日例行索口勿他说:“下次再对生命的意义产生疑问,直接来找我,我会让你舍不得死。”
热门推荐
  • 闪婚墨少超好哄

    闪婚墨少超好哄

    【会员免费,番外火热连载中!】一场阴谋,父母去世,哥哥昏迷,男友劈腿……为了公司,她嫁给了他。为了她,他一生两次自毁名声,倾尽所有。世人只说他疯狂,谁都不知,他们是拼了命爱着对方……【推荐夜子另外一本包月文:《1号娇妻,不好追》
  • 决定一生健康的九型人格

    决定一生健康的九型人格

    有医学研究发现:从消化道溃疡、糖尿病到老年痴呆症,各种疾病都与性格特征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九型人格就是很好的一个性格分析工具,它通过分析人们行为背后的出发点,即基本欲望和基本恐惧,将所有的人划分为九种类型,其基本原理为:人与人是有差异的,有不同的原动力和价值观,也就有不同的行为表现,也就有不同的健康隐患。本书就将引导人们从九型人格的角度来分析自身性格容易引发的疾病,帮助人们通过性格来更好地祛除病痛,维护健康。
  • 无上神境

    无上神境

    【本书不容错过】“总有一天,我要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十岁的时候,林峰便暗下决心,当他二十岁时,便踏足圣阶,震惊大陆!但是,当他踏足圣阶才发现,这并不是终点……
  • 西游大魔王

    西游大魔王

    花果山的混世魔王先猴子一步进入水帘洞,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啊。上古封神,远古巫妖时期,其中隐藏的秘密慢慢浮出水面。挣扎在生死的边缘,只为了活下去,就算是棋子也好!
  • 雪球专刊第009期:贪婪与恐惧

    雪球专刊第009期:贪婪与恐惧

    在市场上选十个历史业绩最差的基金经理,每个人给一千万。亏最多的奖最多,赚了钱的没奖金甚至要罚钱,保准你赚钱。离开人群你就孤独,与众不同你就二,听起来这不是人干的事,所以很多人说价值投资是孤独的。而真正的智慧和知识我们都知道在哪里——那些经过深思熟虑写出来的经典书籍和某些专栏。
  • 凯迪克图画书经典全集

    凯迪克图画书经典全集

    《凯迪克图画书经典全集》所有的题材都由凯迪克亲自挑选,古老的经典童谣、18世纪著名作家的作品加上作者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完美呈现每一部作品里,广受小朋友的喜爱。本书精选凯迪克最经典的10本图画书合为一本。期待您和您的孩子在如诗似画的阅读中,享受到无尽的阅读乐趣,领会到故事中值得深思的道理。
  • 为公司着想就是为自己着想

    为公司着想就是为自己着想

    最佳企业培训图书,树立和谐与共赢的工作理念,缔造主人翁精神的行动指南。
  • 宠溺娇妻:爱你没商量

    宠溺娇妻:爱你没商量

    他们姓宋,她也姓宋,但他们是天之骄子,她只不过是厨娘的女儿。儿时的他们是她的兄长、弟弟,玩伴,大家在一起无忧无虑。可长大只在一夜之间,突然身份的横沟就摆在了她的面前。伤痕累累的她为了不继续受伤害,小心翼翼地想跟他们划清界限,但是他们却屡屡突破她的防线,想要把她带到他们的世界。她到底该不该再迈出那一步,又到底该牵起三双手里的哪一双?
  • 仙旅之精灵传说

    仙旅之精灵传说

    身负异能的李夏要是一直待在现代,也是可以横着走的,可借她十个胆也不敢,只能将异能藏起来。穿越到古代之后,是不是不用畏首畏尾缩头缩脑了?
  • 红色交通员

    红色交通员

    钟法权,20世纪60年代出生于湖北荆门,现任第四军医大学军事预防医学院政治委员,大校军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一届高研班学员。先后三次荣立三等功,一次荣立二等功。在《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青年文学》《北京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百余篇,出版小说集《情书撰写人》《行走的声音》《脸谱》,长篇小说《浴火》,长篇报告文学《那一年,这一生》《废墟上的阳光》《陈独秀江津晚歌》《雪莲花开》。近年来,每年都有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入选“中国小说排行榜”“中国散文排行榜”“中国报告文学排行榜”。1934年10月,被国民党军队蚕食的鄂豫皖根据地英山、商城和太湖等县,稻田里本应是金黄的谷穗,如今却像是干旱过后的枯黄野草;零星的村庄凋敝得让人不敢置信,几个月前还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红色根据地,如今却少见炊烟,少闻鸡犬之声,少见青年男女。就在这么一个荒芜的乡村,却出现了两个青壮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