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张掖；再见了，家乡；
再见了，爸爸；再见了，妈妈；
再见了，我的十八岁，再见了，
我残忍而破碎的青春。”
1
“我是甘肃人，家在河西走廊中部一个名叫张掖的小城，张掖有着悠久的文化历史，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我很爱我的家乡，虽然它不大也不繁华，但它真的很漂亮。‘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甘州当江南’说的就是我们张掖。”
“直到现在，我来到了上海，也走过了那么多地方，可是我梦到得最多最美的地方还是张掖。在那里，我有着非常幸福美满的童年时光，这得益于我爸爸对全家的照顾和对我无微不至的呵护。我爸爸是张掖的常务副市长，他是一个很坚强很有主见也很有能力的男人，在我心中他是完美的，是无人可及的。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对自己说，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一个像爸爸一样的男人，如果找不到，宁可终身不嫁。”
“爸爸在张掖的口碑非常好，因为他人很好，对同事好，对父母兄弟姐妹好，对我妈妈好，对我更好。爸爸的工作能力也非常强，他是常务副市长，所以什么事都管，爸爸在任的那几年，张掖的经济发展速度很快，大家都说是我爸爸的功劳。总之我的童年有着最幸福的家庭，身边总是有着别人羡慕的眼神还有奉承，不管我要什么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不管我遇到怎样的麻烦，我爸爸都能替我解决，不让我受半点委屈。我天真地以为人生本来就是如此美好，充满了鲜花、掌声和赞美，这一切直到十六岁我高一入学前才突然破灭……”
2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有着和现在一样的温暖阳光，我正在院子里预习高一的课程，妈妈在厨房里张罗着晚饭，空气中弥漫着我最喜欢吃的红烧带鱼的香味。爸爸坐在院子里一边听戏一边看报纸，边看边催促我快点做作业，做完就和妈妈带我去买衣服。爸爸说我上高中后就是大孩子了，得打扮得成熟一些，这样老师和同学才能更快更好地认可我。爸爸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不会错过我成长中的任何细节。现在想想那是个多么美好的下午啊，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生活充满了幸福和希望。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推开，进来好多警察，为首的警察和爸爸没说几句话就带走了他。爸爸走得很匆忙，甚至连眼镜都没来得及拿，不过他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出大门的时候他还转身看了我一眼。就一眼，可我终生难忘，那眼神包含了太多太多，足够我回味一辈子。”
“爸爸的事轰动了全城，检察院很快指控爸爸贪污受贿多年，总金额吓死人。我当然不相信，因为从小到大爸爸一直都告诉我要做一个诚实善良正直的人，不为利益所动，不因威胁而动摇，我爸爸怎么会做出犯罪的事情呢？从小到大爸爸都很节俭，虽然爸爸位高权重，但我们家的生活只是小康水平，没有任何奢侈，我真的不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和妈妈都坚信爸爸是被冤枉的，是被他的仕途对手搞垮的，加上爸爸为官这些年触犯了很多人的利益，树敌很多，现在他落难肯定是被阴谋报复。”
“妈妈四处求人，想尽办法终于获得了短短十五分钟的探视时间。在冰冷的收押室里我见到了爸爸，虽然才隔几天，但爸爸已然苍老了至少十岁。妈妈一个劲地哭着问爸爸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要他说不是，妈妈就算拼死上访也要把他救出去。我死死盯着爸爸，心中疯狂呼唤希望爸爸摇头说这不是真的，是被冤枉的，可我看到的却是他缓缓点头，那一瞬间我眼前一黑，信仰瞬间崩塌。天哪！原来我爸爸真的是罪犯，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瞒着妈妈和我在贪污受贿，原来他说的一切都是虚伪的谎言，原来他高大伟岸的身影背后竟然是那么卑鄙龌龊，原来男人的话都是那么虚伪，原来再美好的事物都只是表象，真相都是那么残酷！”
3
“可是他是我爸爸啊！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不管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只知道我爱我爸爸，我不能没有他。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紧紧抓着爸爸的手，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欺骗所有人？爸爸也哭了，面对我的时候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爸爸说他贪污受贿只是想等我长大后把我送到国外，他说他走上仕途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已经身不由己，他能做的事其实并不多，这些年他看到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这个社会有太多的问题。他痛心疾首，他想改变，但他发现他根本无能为力，再大的官都无能为力。他看到有人家破人亡，有人流血牺牲，有人上不起学，有人找不到工作，有人看不起病，有人莫名其妙被抓，有大桥突然倒塌，有列车追尾，有人喝水也中毒，有牛奶生产日期随便改，有重度污染，有自家房屋被强拆，有城市下雨就被淹，有各种光怪陆离的不靠谱，有各种匪夷所思的不讲究……他默默目睹着这一切，却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爸爸哽咽着说女儿我爱你，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你承受这些苦难，所以等你高中一毕业我就会把你送出国去，并且把你在国外这辈子的积蓄都准备好，确保你不受半点委屈和伤害。爸爸说这些的时候越来越亢奋，仿佛他又变成了一位好领导和一个好父亲，然而最后他再次号啕大哭。他自顾自地说：‘我不怕坐牢，这是我应得的报应，可我没法再照顾我女儿了。她还那么小，就算我能活着出来，我也错过了我女儿那么多年的成长，我不但不能照顾她，还要连累她，让她抬不起头来。女儿，我对不起你啊！’爸爸痛哭的样子让我很心疼，奇怪的是，我突然没有了眼泪，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我也知道了生活远远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和甜蜜，我要考虑的是如何面对这一切，并且解决剩下的麻烦，我真的好讶异我会突然变得那样冷静和理性。我拉着已经快哭死过去的妈妈说：‘时间到了，我们走吧。’然后对爸爸说：‘爸，你保重，我和妈妈会好好的，我们会一直等到你出来的那一天，再见。’”
4
“虽然生活还得继续，可是我的生活已经支离破碎。爸爸没有了，幸福没有了，赞美没有了，家产也全都没有了，反而是嘲讽和白眼多了不少。妈妈虽然是成年人，可这些年她在爸爸的呵护下一直养尊处优，变得比我还天真，现在面对生活的骤变，她比我还不能适应，很快积郁成疾，只能住院疗养。而我也变成了一名寄宿生，我的高中是省重点中学，人很多，同学都是从各个学校考进来的优等生，在那里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当然压力大对当时的我而言其实不算坏事，最起码让我觉得生活不那么空虚。我讨厌空虚，因为一闲下来我就会胡思乱想。”
“高一第一学期我的生活还算平静，在我的刻苦努力下，我的成绩也能维持在中等，我也刻意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我知道在他们眼中我不光彩，因为我有一个贪污犯爸爸，可是我也不愿意对他们低三下四，因为人格上我没有比他们矮小。我以为我会一直如此平静地生活下去，直到我高中毕业，离开我的家乡，却没想到高一寒假刚开始，我就遇见了他，开始了我人生至今最无法承受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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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我大很多，是我利用寒假时间在校外打工的公司的领导，最初注意到他只是因为他长得很像年轻时候的爸爸，特别是笑容，让我感到又温暖又安全。他很爱笑，所以我总是不由自主地看着他。让我高兴的是，他似乎也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了我，因为我能感受到他的很多笑容都是给我一个人的。我开始关注他、接近他，慢慢发现他不但成熟乐观，而且工作能力很强，仿佛没有可以难倒他的事情，让人特别有安全感。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知道其实他是有家庭的，不过他的爱人和孩子都还在他老家，他一个人在张掖生活。这让公司里很多喜欢他的女员工很兴奋，他的单身宿舍里总是有女孩以请教问题的名义待在那里不肯走，当然这些也都是我装作不经意听别人说起的。听的时候我感觉酸酸的，应该是吃醋了，心里还有点责备他，觉得他太随便了。我也很想到他宿舍找他聊天，不过我不敢，自尊心也不允许我这样，我就在远处注视他，感受他对我的每一个微笑，足够温暖我一整天。在那段孤寂的岁月里，他的笑容几乎可以算作我最为珍视的礼物。真的，我一点都没有奢望太多，经历过生活的打击后，我其实挺害怕也很拒绝拥有幸福，因为我总觉得幸福都是假象会突然消失，留下难以承受的痛。
“只是我不是生活的导演，我的人生永远无法按照我的希望发展。我站在人群之外，他却拨开人群向我走来。我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他却向我伸出双手，给我关爱，他似乎知道我的故事，因为他总是给我很多鼓励，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别人这么说我只会觉得虚伪恶心，可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那么让我安心。我们的关系越来越暧昧，是一种只有我们才能体验的暧昧，在别人眼中或许我们还是陌生人，在我心里他却成了精神寄托。或许我挣扎又禁忌的眼神刺痛了他，那年大雪纷飞的平安夜，在璀璨灯光下，他竟然向我表白了。他说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爱上了我，因为我的眼神纯净又复杂，他说他看到了疼痛和怯弱，也看到了倔强与坚强，这让他很心疼。他说十七岁的我承受了太多不属于我这个年龄的压力，他想为我减压，好让我寻回一个十七岁少女的天真和快乐。他还说在认识我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为哪个女人真正心动，包括他的爱人也只是父母的安排，他愿意为那个女人负责，但他对她真的没有爱，而现在生活中虽然有很多女孩主动示爱，但他压根儿无动于衷、心如止水，直到看到我，才重拾青春的悸动和懵懂，重燃激情和冲动。他说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命运，我俩是对方逃不过去的宿命，我们都是生活可怜的人，遇见彼此就要负责将对方拯救。”
“他的甜言蜜语让我很感动，他真挚含泪的眼神让我不得不选择相信，况且那时候我真的需要一个厚实的胸膛，让我抵抗爸爸离开之后的黑暗世界，因此我选择了相信他，相信他给我编织的美好未来。我开始和他偷偷交往，白天继续在人群中默默欣赏他。他真的好帅，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味道，偶尔还有一丝历经风霜的沧桑感，这些都像极了我的爸爸。他的深情和细腻更让我痴迷，我开始相信遇见他是老天对我受到伤害后最好的补偿，我的人生还是多彩的，我对未来又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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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们的感情越来越炽热，高一结束后的那个暑假，他突然说要带我私奔，真的吓死我了，可是我又觉得很刺激很向往，他真的要放弃自己打拼多年拥有的一切带我浪迹天涯吗？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也愿意放弃所有，只要每天和他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分开。我激动得彻夜未眠，幻想了一整夜。我幻想我们会去哪里流浪，幻想什么时候给他生一个宝宝，幻想以后安心当一个全职主妇，每天做好晚饭等他下班回家吃，幻想晚上入睡前我会给他轻轻按摩唱着歌哄他入睡，他在我的怀里会恬静得像个孩子。我想了很多很多，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他来接我看到我的黑眼圈时吓了一跳，等知道原因后用手在我头上揉了揉说：‘我的笨诗诗，我只是想带你旅游啦，美其名曰私奔而已。’虽然当时我有点失落，但还是很开心，因为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眼前就是最美的天堂。我问他要带我去哪儿，他说带我去凤凰，那是他的偶像沈从文的家乡，多年前还是少年的他第一次彻夜通读《边城》时就痴迷上这个边陲小镇，并发誓一定要带着自己的‘翠翠’去那里。这些年他走过人山人海，经历世事浮沉，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翠翠’，就在他以为那只是少年时期对爱情美好的幻想，只是伟大文学作品点燃的虚妄，就在他心灰意懒决定接受生活给予的平淡和荒芜之际，他突然看到了我，重新点燃了他对爱情对美好的欲望。所以他迫不及待要带我来这里，来这个萦绕在他少年情怀里的凤凰，犹如一个信徒万水千山走过只为那一眼的真诚朝拜。”
“我们是坐长途大巴过来的，一路上他都紧紧拥着我，和我一起看着窗外的风景，看着黄土地慢慢变黑，看着荒凉的平原渐渐绿树成荫，他说旅行多好，让我们不会故步自封，让我们的人生得到拓展，他还说有我多好，让他的生命重新焕发青春，而我什么都没说，我只在意和他的点点滴滴，他在身边，世界和我无关，因为他已是我全部的世界。我们坐了两天两夜的车终于来到凤凰，刚下车我就爱上了这里，因为这里有着浓郁的人间烟火，一点都不虚幻，我看着山间升起的袅袅炊烟，看着沱江上洗衣洗菜的妇女，看着古城里安静怡然的苗族老人，看着巍峨庄严的大山和孤寂的虹桥。我突然有想哭的冲动，这里是那么安静，仿佛躲避人间已经千年万年，这里又是那么喧闹，爱恨情仇一点也不少，如果能够一辈子待在这里那该多好！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复杂心情，压抑了很久的委屈瞬间爆发，我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告诉他我已经深深爱上了他，告诉他他是我的信仰我的命，告诉他我希望一辈子和他在一起。那夜，就在我们入住的相思客栈的‘诺言一生’里，他深深吻着我，对我许下了永不分开的承诺。他还发誓说一定会给我幸福，不再让我受苦。那夜我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我相信这是我人生中做过的最伟大的决定。在凤凰的三天，也是我最快乐的三天，我们泛舟沱江，我们探幽寻古，我们长峡漂流，我们对月当歌，我们像真正的恋人一样毫不避讳地爱着，我们像真正的夫妻一样幸福地生活着，我的笑声超过了爸爸出事后一年时光的总和，而我在他的疼爱下更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总之我是幸福的，幸福得那么真实，那么深刻，就算现在想起，也宛若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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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真地以为这一切都可以延续，这一次谁也没法夺走我的幸福，却没想到生活再次欺骗了我，高潮之后就是枯萎，盛夏过后便是晚秋。从凤凰回去后他突然对我很冷淡，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忙，我坚信我们的诺言一万年不变，直到一个月后他正式向我提出分手，没有确凿的理由，只有淡淡的一句：‘对不起，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忘了我吧。’我当然知道这是虚伪的借口，我当然不会就这样罢休，我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就像当年我追问我爸爸到底有没有犯罪一样，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真实的答案。”
“面对我的纠缠不休，他终于恼羞成怒了。他指责我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让他不自由；他嘲笑我是一个没大脑的白痴，竟然天真得想纠缠他一辈子。他说自己已经错过一次，选择婚姻就足以让他懊恼终生，他不会再让自己的灵魂被哪个女人羁绊，他说在凤凰我表现出的依赖让他害怕，他怕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他的依赖会加深，最后会连累他一起沉沦，因此他要悬崖勒马，长痛不如短痛，早分手早安生，从此我俩各不相犯。他继续追求他要的潇洒人生，我也可以找到一个愿意终生厮守的爱人。看着他表情阴冷地说完这些话，我的心完全冰冷下来，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我在内心给我们的爱宣判了死刑，他在我的眼中突然变得那么丑陋，让我恶心到窒息，我头也不回地跑掉了，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永远都不想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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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后，我的世界完全崩塌了，我不停地哭，没日没夜地哭，眼睛像漏了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流眼泪。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三天后我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可肉体上的痛和内心的痛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我真的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我真的对人生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我爸爸离我而去已经带走了我的半条命，现在他抛弃我又将我剩下的半条命活活扼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决定自杀，我拿起刀想也没想就朝手腕割去，滑稽的是，我虚弱得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血流了一床，伤口却没深到致命，上完晚自习回来的同学吓坏了，赶紧报警把我送到医院。我被抢救了过来，在医院躺了整整两个月，其间很多老师同学过来看我，他却始终没来。班主任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始终一言不发，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深爱着他，我怕说出来会耽误他的事业他的人生，就这样我以我十七岁的身体承受了所有的痛所有的罪。”
“出院后学校怕我再做傻事，就派了一个女同学整天陪着我，现在想想学校这样做还真救了我，否则我真的会承受不了再自杀的。那些天我表面上和正常人没有太大区别，可内心深处却时刻犹如火山喷发一样备受煎熬，我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好的爱情说没就能没，我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好的人说变就能变，我想不通为什么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来看过我一次安慰我一句，变得那么绝情那么残忍，我想不通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这个地步了我还在挂念他，我他妈的还深深爱着他，我是有多贱啊！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连自杀都不可以，我只能像个白痴一样傻傻地看着前方静静流泪，一流一整天；我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承受那快要把我撕碎的痛，突然像只濒临死亡的兽发出可怕的哀号。我怕吓到我的室友，只能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然后在里面拼命摇头张牙舞爪地在自己身体上咬着抓着，让肉体的疼痛来暂时缓冲内心无边无尽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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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死，我坚强地活了过来，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让自己有勇气再次面对这个现实残忍的世界，我又自我催眠了半年才让我对人生又有了点期待。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自己说，这世界压根儿就没有真爱，没有诺言。男人都是骗子，不管他多么道貌岸然，多么才华横溢，都抵不过一颗自私虚伪的淫恶之心。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发誓要离开张掖，离开西北。我要考到中国最时尚最繁华的地方，然后再从那里出发，去世界最时尚最繁华的国家，实现我爸爸对我的期望；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像候鸟一样，飞到世界最温暖的中心，寻找属于我的幸福，而不是忍受贫瘠，被命运掌控。”
“只是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过半年就要高考，过去的一年半我每日犹如梦游，根本没心思学习，成绩早就一塌糊涂，再这样下去，不要说出国，连离开张掖都是痴人说梦。我吓得浑身哆嗦，开始警醒，没日没夜地学习，过去数年我承受的苦痛也不是一无是处，因为这些经历让我变得很残忍，不光对别人，对自己也一样。我不再接受任何借口，只要我明确了目标就一定要完成，哪怕粉身碎骨。那些天我每天最多只睡四个小时，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看书看得恶心了也强迫自己继续。就这样我的成绩在短短四个月内突飞猛进，高三前的最后几次模拟考试，我都能稳稳进入学校前三十名，高考我更是发挥超常，成功考到了上海，考到了我们学校。所有人都愕然，连我们校长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到处演讲说他创造了一种新式高考冲刺学习法，只要半年就可以让一个差生脱胎换骨考进重点院校，我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高考录取分数线下来后，我们所有上榜的同学集体邀请老师们聚餐。那天真的很热闹，压抑了三年的同学们都尽情宣泄，学生和老师们一起大口喝酒，一起互相打闹。那天我收获了很多人的祝福，不管平时对我好的还是看不惯我的人，都对我真心佩服。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原来通过自己的努力征服别人是那么快乐。那天我真的喝了太多酒，带着报复般的快感，醉倒前一秒我觉得自己真的自由了，我的前十八年拥有过许多幸福，也承受过很多痛苦，很多人爱我护我，也有很多人骗我恨我，不过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我完成了自己的涅槃，酒醒后我将离开这个地方，从此一去不返，在这块土地上发生的所有恩怨，通通一笔勾销。”
“再见了，张掖；再见了，家乡；再见了，爸爸；再见了，妈妈；再见了，我的十八岁；再见，我残忍而破碎的青春。”
